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是哪一环出了问题
他很想去寒月院看一看顾霖,哪怕只是在小姑娘睡梦中抱一抱她,他都觉得无比安心。
可是不能,在这个极为关键的关口,在不确定定国公府里是否残留寒门细作的情况下,他不能表现出半分对顾霖的关切与在乎。
一不小心,便会被孙瑞察觉,将顾霖陷入万劫不复的危险境地。
没有哪一刻,他希望这一场争斗险境能够快些结束,届时才能祭出雷霆手段将那些别有用心的寒门的羽翼斩断,再也造成不了任何威胁。
脑中头痛欲裂,他终于支撑不住,单手撑额在桌案前闭上了双眸。男人的下颌线紧紧抿着,在微弱的烛光下,他斧刻沉冰似的俊毅脸庞半隐半现,剑眉紧皱,眉心蹙起,沉浸在无穷无尽的忧思中。
少顷,书房门被叩响:“世子爷,寒门那边有动静了。”
是林建的声音。
如今徐答被派遣入寒月院守护顾霖的安危,寒门及隐卫的一应事物都落在了林建的身上。
男人飞快睁眼,刹那间面上的烦躁与不安消退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中,流露出的浓重的嗜血与杀伐。
“进来。”
林建推门而入,面容严肃,嗓音透着隐隐的兴奋:“世子爷,孙洛已经逃回孙瑞家中,孙瑞得知妹妹在定国公府内的遭遇愤怒不已,现在已经联合其他寒门商量暗杀嫣然姑娘的计划。”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男人修长指节扣在桌案上发出的“叩叩”声,那节奏缓慢中透着漫不经心,一下一下,莫名让人觉得压迫的危险。
陆熠修指轻轻揉着眉心,阴沉的嗓音透着淡淡的漠然:“既然已经知情,那就再推他们一把。”
不知何故,他一天都等不及了。
林建诧异,抬眼偷觑座上的主子。
原先世子爷的计划不是放在五日后么现在的意思是提前
当然,作为下属他绝对不敢有任何置喙,恭敬道:“隐卫已一切就绪,只是有些部署属下还不甚了解,需要同徐答一起商议。”
“好,给你一个时辰与徐答部署好人手,一个时辰后我会带嫣然出府入宫。”
──
寒月院
灵月本是去药院处拿安胎药,回来时竟然满面怒容,气冲冲地奔进了寒月院。
灵樱在廊下守门,见到灵月浑身像炸了毛的刺猬,连忙拦住她:“你怎么了,出门一趟,装了一肚子气回来”
“可别提了,我原先拿了安胎药就往回赶,”灵月气鼓鼓地用手指指草药包,“哪里知道路上遇到几个嚼舌根的小丫鬟,在那里嘀嘀咕咕说什么世子爷心里头其实根本没有咱们姑娘,很快就要废去姑娘世子夫人的名分,另娶那个叫什么嫣然的女人!”
灵樱心里头咯噔一声,前几日夜里孙洛的话又重归脑海,当时对方口中提到的女子,正是叫嫣然。
那日孙洛说话竟然是真的
灵月那晚睡得迷迷糊糊,并不知道自家姑娘碰到孙洛已经听闻那名叫嫣然的女子,她满脑子都是她家姑娘被骗了,嘀嘀咕咕地就要冲进屋子里:“不成,这对咱们姑娘太不公平了,陆世子是什么意思,外头废去顾氏世子夫人的流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还将咱们寒月院蒙在鼓里呢!我一定要告诉姑娘去!”
“哎……你等等。”灵樱性子稳重,见她冒冒失失的,怕在姑娘面前说出什么刺、激的话来,伤了腹中的胎儿。
姑娘身子经过好几日调理才终于有了点起色,可不能再垮了。
“灵樱姐姐,你拦着我做什么!”灵月怒目圆瞪,嗓音略略提高,已经一刻也等不及了!
“姑娘身子还未完全复原,你这么直接冲进去单枪直入地说,也不知道能否承受得住,”灵樱语气中带着担忧,“这事儿要说,可怎么说,说多少,我们要好好斟酌。”
“啊──”灵月愣了一下,将灵樱的话在心底仔细咂摸一番,也觉得有道理,刚才的气愤冲动立刻消散去大半,便挠挠头懵懂地问,“那……咱们该怎么说呀”
“这事……”
还没等灵樱开口,屋门却忽然打开。原本在内间午睡的顾霖出现在门内。她应该是刚起身,面上粉黛未施,透着股刚醒的娇憨迷茫,偏偏眉眼如画,杏眸里波光流转掺杂着沉沉的思绪。
她裹紧身上的纯白大氅,声音透过厚厚的锦缎布料,传入耳中时有种不真实感:“进来吧,将刚才寒月院外头听到的话,一句一句都如实说给我听。”
灵月偷偷咬了咬舌头,顿觉懊悔──一定是刚才自己激动愤怒之下,嗓门太大吵醒了在午睡的姑娘,自己真是没用,怎么就不能先忍一忍悄悄跟灵樱姐姐商量下呢!
可事已至此,她也没法再补救,只得硬着头皮跟灵樱进了屋内。
顾霖听灵月一五一十将方才路上小丫鬟的对话说完,眼睫低垂,乌压压的在瓷白的脸庞上投下淡淡的扇影。
虽面上脸色并不怎么好看,可她心里却如释重负般的舒了口气。
如果说这几日自己惴惴不安一直在考量孙洛所说之言的真假,那么今日小丫鬟所言更进一步证实了她自己心中的猜测。
定国公府是什么地方,陆熠又是何等权势滔天的权臣孙洛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能耐,在走后还买通了府中的丫鬟为她散播消息来扰乱挑拨自己与陆熠的关系。
那么便只剩下一个可能,不管是孙洛说的,还是小丫鬟说的,都是真的。
毕竟他们所说的事情,十之**都能对得上。
一个谎言需要接下来无数个谎言去圆,还势必会暴露出更多的马脚,可如果是事实呢
她以为自己会比前几日更加难受心痛,会如从前一样面对这个男人的冷漠无视夜不成眠、消极低沉,可是这一回,她什么感觉都没有。
右手抚上心口,她感受到了里头平缓而有力的心跳。也不知麻木还是放下,那里没有疼,没有痛,更没有拈酸吃醋的涩然,有的只是知道真相后的放松与平静。
没有想到,真正确认陆熠从前对自己的所有温柔缱绻,都不过是为了护住心中那抹名叫嫣然的身影时,她的内心没有丝毫的崩溃绝望,甚至还有点想笑。
世人说得一点不错,哪有什么薄情缘浅,不过是没遇到真正在意的人儿罢了。
别看陆熠平时一副冷淡寒凉的疏离模样,真正遇到心尖上的人时,不也是费尽心思,委屈自己心意,只为护得心上人的平安吗
倒是这段时日,他对自己假装深情蜜意的戏码,真是难为他了。
毕竟整日面对一个自己不爱甚至厌恶的女子,还要勉强与之作出种种亲密举动,别提多恶心了!
顾霖深呼吸一口气,而后重重吐息,也许是她的表情太过平静,连灵樱都有些慌了阵脚,揽肩安慰道:“姑娘,您别这样,您要是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千万别忍着。”
小姑娘却仍旧安静地坐着,眼眸低垂,长久的沉默后,她倏然抬头,道:“灵樱,我想回顾府。”
既然陆熠已经将自己视为弃子,府里也即将迎入新的女主人,那么自己的存在只会碍眼。
她突然好想回家,她思念父亲母亲,思念顾氏的每一位长老族人,这个冷冰冰的定国公府真是让人厌烦厌恶透了,她一刻都呆不了了。
闻言,灵樱与灵月对视一眼,面露为难。
现在府中上下有层层隐卫把手,别说回顾府了,姑娘如今出这个寒月院都难如登天。
气氛陷入凝滞,顾霖也意识到自己很难离开,也陷入了沉思。
忽然,灵月脑中一闪而过的亮光,道:“姑娘,也许有门儿!奴婢刚才从药院回来的路上,发现大批的隐卫被调集起来,咱们寒月院周围的也少了很多呢!而且,奴婢还远远瞧见徐答大人被林建大人拉进了附近的一处小房间里,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顾霖眼前一亮,立刻起身:“有机会,你们二人先去寒月院外头瞧瞧,如果真是如此,说不定可以离开!”
不管结果如何,她总要试上一试!
“是,姑娘!”灵樱和灵月眼里也燃起了希望,他们是眼睁睁看着自家姑娘成婚后一路抑郁沉寂,再不复往日那般欢欣活泼,心里头也是难受得紧。
如果能趁机离开,那就再好不过!
这定国公府,他们也一刻都不想呆了!
等到二人迅速出了屋子,顾霖也没停歇,她将自己重新装扮一番,又换了件平时不常穿的素净大氅,正巧将整个脸掩藏住。
视线划过妆台上大堆自己昔日最最喜欢的珠钗首饰时,她略一沉吟,将它们通通扔回妆盒里,只取出几张银票与母亲那日塞给她的鸣镝藏入袖中,匆匆起身往屋外走。
还有没几日顾氏就要被流放了,留点银票在身上也好有个保障。
走到一半,她又转身折返。
她蓦的抬起手,白色海棠纹蝶翅裙裳的衣袖因着动作下落,露出她纤细白皙的一截手腕,上头的镶金紫润灵镯在银白的衬托下更显高贵。
顾霖只看了一眼,用力将镯子摘下扔在了空空如也的妆台上。
“噹”的一声,紫润灵镯镯身触到坚硬的檀木镂花妆面,颤巍巍的晃动几下,最终归于平静。
她干净利落地转身,急步离开了正屋。
……
事情远比他们想象的要顺利得多。不知为何不止是寒月院,整个定国公府的隐卫都被撤掉了很多,就像是奔赴某种紧急的任务,一日之内人去楼空。
徐答还未回来,在灵月与灵樱的掩护下,顾霖一路前行都没有遇到多少阻碍,忽而,灵樱在后头将她一拽,三人齐齐躲进了不远处的假山中。
前头的传来脚步声,渐渐变得喧闹,顾霖望着前方一处,气息猛的一窒,捂住了双唇。
她万万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碰到陆熠,也万万没想到陆熠的身边,此刻正站着一位袅袅婷婷的女子,以纱遮面,乌发倾斜,眉眼美艳,眼波流转中自有一股妩媚的风情。
那女子身子没骨头似的依偎在陆熠身侧,娇娇柔柔的,不知道在男人耳边说着什么话。
而陆熠一丝排斥都没有,面上虽然依旧清冷沉寂,阴测测的散发出渗人的气场,可自始至终都没有推开那女子,反而是一副宠溺的模样。
顾霖立刻就有了猜测,这姑娘大抵就是孙洛口中名叫嫣然的女子。
虽然早有心里准备,可真正见到二人亲密缱绻的画面,她的心还是忍不住一颤,而后是无边无际的空荡沉寂。
她蹙着眉心,强迫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想,可余光里总有二人相拥亲密的身影,她亲眼看着陆熠挽起那姑娘的手握在掌心,一如前几日他对待自己一般,珍重而又疼惜,而后迈开步子,带着人缓缓前行。
顾霖藏在袖中手轻轻握了握,手心似乎还残留着陆熠从前握着她时的触感,当初因此心生触动的一幕幕,如今再次回想,只剩下无比的讽刺。
呵,他给予自己的一切,终归都是场充满谎言与欺骗的笑话。
林建不知何时赶来,在陆熠面前拱手禀报几句,因为距离太远,她没有听清楚内容,只是瞧见陆熠眉目稍展,薄唇开阖地吩咐几句,而后将嫣然护在身前,走向不远处的国公府大门。
透过朱红色的漆木大门,她看到了一架翠帷华盖的马车静静停驻,陆熠握着那女子纤细的腰肢想要将人扶上马车,可不知怎么的,那姑娘踩上梗板时,脚下没有站稳,身子忽而往后一跌,顿时花容失色地轻叫一声。
下一刻,尚在旁边的陆熠长臂一扬,那抹空中坠落的纤柔身影就跌入男人宽阔坚硬的胸膛。
嫣然此时依偎在他的怀里,面上惊魂未定,片刻后颊侧燃起了绯红,她并未因男女大防而推开陆熠,而是顺势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肩头。
从顾霖藏身之处望过去,正好能看清女子半是羞苒半是幸福的面容,的确是倾国倾城的一张脸,眉如柳叶,唇如蔻珠,娇娇俏俏的,饶是她一个女子见了也不得不赞叹一声媚如妖姬,美若天仙。
这一插曲很快就过去,陆熠干脆抱着人跳上马车,很快,车夫长鞭高高扬起,马车随即启动,很快就消失在了长街尽头。
定国公府朱红色的府门又重新缓缓关上,“砰”的一声,发出极为沉闷的声响。
灵月愤怒地捏紧拳头想要骂几句无耻,被一旁的灵樱扯住衣袖,对她摇了摇头。
二人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姑娘的神色,强行将心中的不甘压下去。
顾霖面上并无甚异样,闷窒的关门声将她从怔忡中拉回神,整理了一下复杂的心绪,她猫腰往假山深处走:“这里出不去,我们寻冰湖西南角的那个矮门出去。”
既然陆熠已经离开,她这次悄悄逃跑应当会更容易,真是天意如此。
灵月和灵樱自然也见到了刚才的一幕,此时连大气都不敢出,敛神屏息在后头跟着。
冰湖地处偏僻,这时节虽然已经不十分冷,但湖面上依旧结着冰,上面覆盖一层薄薄的积雪,在阴沉的天空下透着寒意。
顾霖躲在一丛枯枝后面细细观察,只见前面不远处的小门附近聚集了零星几个隐卫,另外湖的对面也站着几个,正往手里哈着气跺脚取暖。
灵月有些着急,道:“姑娘,这儿隐卫虽然不多,可是咱们三个人要想出去,也是难上加难。”
毕竟三人出行,又是三个女子,实在太过明显。
顾霖示意她噤声,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小门上。此时应当是到了换班的时候,从东侧阁楼方向又行来一队隐卫,原先的几名隐卫和新来的几人打了声招呼,掏出钥匙打开了门锁,随后身影一闪,就出了小门消失不见。
灵樱心中一动,附耳在其他二人低语几句,灵月立刻说道:“灵樱姐姐的主意好!”
顾霖却迟疑:“将你们二人留下,我独自离开,如果陆熠回来发觉岂不是害了你们”
“姑娘不必担忧,我与灵月引开隐卫后,就假装回寒月院,也好在徐答面前拖延些时辰,”灵月郑重道,“只要姑娘能够安全离开,我们就已经心满意足,更何况,陆世子手中没有证据,不能治我们的罪。”
顾霖眼眸紧盯着前头即将重新被锁上的小门,容不得再迟疑,便道:“好,也只能这样。”
见她点头,灵樱和灵月立刻从另一处枯树后先后现身,假装在寻找东西的样子,一个直往小门的方向去,一个则直奔冰湖另一侧的看守地。
那两队隐卫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上前厉声问道:“你们是哪里的婢女,来这荒僻的冰湖做什么”
“这位大哥,这么冷的天奴婢也不想出来挨冻,可是上次世子夫人坠入冰湖时,世子爷前来搭救,不小心遗失了一枚香囊,”灵樱顺嘴胡诌,“香囊贵重,所以奴婢不得不来寻。”
隐卫动作一顿,既没有让开,也没有阻止。
当初世子爷为了寻找下落不明的世子夫人,可是动用了全部的隐卫寻人的,这事儿在隐卫营里人人皆知,可夫人坠湖已经过去许久了,现在才发现丢失香囊
那几名隐卫半信半疑:“过了这么久,为何现在才来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