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堂而皇之的问出来,叫他们怎么回答呢?
赵楷当然知道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但他以为,缺编率能有个十分之二三就差不多了,军队里免不了这种现象,只要别太过分,上面的人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干什么离不开个钱,各级官员们捞点钱不算大事。
谁想在编的都才这么点!
赵楷年纪小,心中尚且存了远大的抱负和理想,老子的缺点还没完全继承过来,对于这种危害社稷的国之蛀虫,他打从心底里感到愤慨。
但随即一想,父亲对此肯定一清二楚,多年来也没见处理,可见压根不愿意改变,或者暗中还默许这种行为,他就算说了也无济于事。
这么想着,赵楷心里原本想着要上奏的打算慢慢淡了下来。
行秋暗中观察着他的脸色,心中暗道,还能感觉到愤怒就是好事,怕就怕对这一切习以为常,或是根本没有知觉,连情绪都不会产生。
凑齐了三百人,终于可以操练了。
赵楷精神一振,目光炯炯地看向校场,谁想等了半天,看到的都是来回走动排列方阵,他想看到的,诸如行秋府上那种程度的精彩操练,一个都没看到。
行秋也看得无聊了,便道:“前几日都是这样的,没什么看头,不如我们过几日再来?”
赵楷忙不迭点头同意,两人乘坐马车离开。
不比来时的欢声笑语,回去的路上,两人沉默了许多。
赵楷叹了口气:“京师里的禁军都是如此,各地厢军边军,恐怕情况还多有不如。”
行秋微微一笑:“王爷是想改变这种现状?”
“这……”赵楷犹豫了,“父亲不会同意的。”
行秋问道:“那王爷觉得这样下去好还是不好?”
这个问题有些不好回答。
军中缺编率这么高肯定是出了大问题,是个长了脑子的人都能想明白,何况受过高等精英教育的皇子,但另一方面来说,皇帝的钱袋子的确因此而充盈,富得流油,作为最直接的收益者之一,他又说不出个不好。
赵楷没有回答,反问他:“既然你能算到未来之事,能否算一算,这事在未来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行秋却摇头拒绝了他:“王爷,我近来时常感知到一股异常的气息,正从北方向着东京而来,我心中不安,要留出足够的法力来应付即将到来的祸事,不好再随意浪费了。”
赵楷闻言大惊:“这话是何意啊?从北方向着东京,难道是辽兵要在这时候南下?不对,宋辽修好已有百年,无缘无故的,他们绝不会贸然出兵。不是辽国,难道是西夏?可是西夏也是大宋手下败将,根本掀不起风浪……”
行秋心中叹气,皇子们的政治教育和敏锐度可以说失败至极。辽国都丢了好几座城池了,竟还没意识到北方崛起了怎样一个恐怖的新对手。
他踟蹰片刻:“不是辽兵,也不是西夏兵,是几个人。”
赵楷惊讶:“只有几人?”
“是,只有几人。”行秋脸色沉肃,“但我冥冥中有种直觉,这个人的到来,会为整个北方掀起一片血雨腥风。”
赵楷震惊地眼睛瞬间瞪得滚圆。
能让整个北方都陷入腥风血雨的,那不就是,战争?!
他下意识想反驳,立刻又想到,眼前的少年,是十几次预警从无一次失言的真正的高人,说出去的话没有不应验的。
过了许久,他才白着脸说道:“兹事体大,我必须要进宫向父亲禀明此事,好早做打算。”
紧接着,他心事重重地一把抓过行秋的手:“在见到这人之前,你千万不要动用任何法力了,一定要保存实力,千万别随意浪费啊。”
行秋笑着拍拍他的肩安抚道:“王爷放心,我心中都有数。”
赵楷坐回去了些,攥着手看向对面的人,指甲有一部分钳进肉里,带来些微的刺痛感。
斑驳的光影透过车帘折射在少年白皙如玉的脸上,他神态安然,唇角含着仿佛与生俱来的浅浅微笑,半眯着眼看向手中的书本。
好像再大的难事,都比不过眼前一本小说。任何解不开的难题,到了他这里都能轻松化解。
赵楷盯着他看了会,问道:“这场祸事一定能避免吧?”
行秋抬头笑着看他:“当然。”
赵楷也跟着笑。
莫名的,他的心中突然安定许多。
有行秋国师在呢,不会有任何事发生的,他这么想着。
…
赵楷进了趟宫,差点没将赵佶也吓出个好歹。
父子两头碰头商议了许久,把所有可能从北方来的灾祸根源全想了个遍,终于想到了女真人头上。
但赵佶想也不想地就否认了:“金国与我大宋素无嫌隙,两国之间没有恩怨,他们有何理由攻打大宋。”
赵楷的脑子比他爹还是强上一点。
他想着,两国之间的战争不都是说打就打,还需要理由吗?高粱河之战打起来前,宋辽两国不也是相安无事,结果后来还不是打出狗脑子。
他轻声说道:“也不一定就在这方面,说不定是哪个贼人又造反了。”
赵佶嗯了一声,心里觉得也是这样:“一切等枕玉消息就是,事情没来之前,咱们说再多都是闲的。反正天塌下来还有他在,无需担忧。”
赵楷一想是这个理,心中的焦虑慢慢褪去。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但莫名其妙的,他对行秋就是有一股强烈的信任,觉得他不管做什么事都那么靠谱。
从殿里出来没多久,他遇上前来奉送丹药的公孙胜。
公孙胜如今是赵佶身边最红的道士,连林灵素都要退避三尺。
因为公孙胜是真的有本事,不管是呼风招雨,还是利用云雾快速穿行,这些他都能做得到,不像林灵素,全靠一张嘴,一套哄骗江湖草莽的把戏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被公孙胜当场拆穿以后,便受了赵佶的冷落,如同后宫里被打入冷宫的妃子般,再不复从前的风光。
想着同样是修行有成的得道高人,或许两人从前相识,自己也好打听些行秋的事迹。
“见过郓王。”公孙胜一甩拂尘,单手做掌向他作揖,神情虽冷淡似水,态度之间却不见任何自负矜骄,只能让人感觉到,红尘之外的修道之人就该如此。
赵楷见了更满意,往常那个林灵素,对他虽然也很恭敬,甚至可以说恭维,但他就是喜欢不起来。
或许是那双眼里透露的算计太多,又或许即使在行礼的时候,都能隐约察觉到那股令他恼怒的高高在上的俯视,赵楷本能地对他不喜。
赵楷笑盈盈问道:“公孙道长从前在外行走,不知可曾听说过国师行秋的名号?”
公孙胜微微一笑:“沉秋剑,枕玉先生,不管是哪一个,贫道都是听过的,贫道甚至还买了他的书回来拜读。”
赵楷追问:“那他的师门呢?”
“这倒是不曾。”公孙胜平静说道,“国师是几百年都难得一见的真正高人,得了天地造化,有大神通大智慧的人物,贫道不过是从天道那里偶尔得了点机缘的无名小卒,萤火之光怎能与皓月争辉,他的师门,又岂是贫道能知晓的?”
赵楷被他说得愣了愣:“这、这么厉害……”
公孙胜点了点头:“想贫道勤勉修行几十年,也才得上天垂怜,被告知了睦洲方腊这一桩祸事,而国师一年就能预警多次,且没有一次错漏,两者相比,贫道不如国师太多。”
睦洲方腊这事赵楷知道。
被公孙胜这么一说,赵楷再次深刻意识到,自己的小伙伴到底有多牛逼了。
不过公孙胜这种谦逊不自傲的态度也很能引起他的好感。
诚实地承认自己的不足与同行的优秀,光是这一点,就不是林灵素可以比较的,难怪父亲如此倚重他,的确有能让人信赖的本事。
从公孙胜之处听了许多夸赞的话,赵楷犹如吃了颗定心丸,心中对行秋的信任更深。
…
府中私兵们连着训练多日,从不间歇,行秋给他们放了一天假,好调整一天明日再战。
闲来无事,他准备再去花荣那看看,两天过去了,也不知他那边情况如何了。
时迁没事做,要跟着去,随后武松提出也想同去,再是鲁智深,杨志,都想跟过去凑热闹。
行秋无所谓,闲着也是闲着,出去逛逛也好。便让人准备了马车,一行人向着郊外校场驶去。
他们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花荣在训练持枪齐步走。
十人一组排成一列,以此前进,每列之间保持相同的距离。
行秋走近了,看到花荣满脸铁青,正纳闷着,就看到几个士兵走路的姿势明显跟旁边的人不一样,同手同脚,笨拙地仿佛手脚都长在了别人身上。
“噗!”原谅他实在憋不住。
笑过之后,花荣脸色更黑了一分。
他提着鞭子阴森森看着队列里那几个害群之马,大喊一声:“都停下!”
原本还算整齐的队列瞬间乱成一团,甚至有几个不知在神游还是想心事,没有听见命令,脚步不停,一头撞上了前面的人才被迫停下。
看着快被气得冒烟的花荣,行秋心有戚戚焉,小声对武松说道:“还好咱们的人没这么笨。”
武松默默看了他一眼。
其实都一样,只是自己差点被气死的时候没被你看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