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驿卒带了行都里最新的消息来。”</p>
此时襄州刚被攻下后不久，虽然襄州已被攻下，却耽误了太久，延误了时机，从大都集结的北契大军已经陆续赶来，往后的仗只会越来越吃力。</p>
可此时赵誉也无心再想，他一直在等的，就是从行都传来的消息。</p>
“快宣进来。”</p>
从行都一直赶到襄州的驿卒就候在御帐外，进去后便将手中的信件呈了上去，也不待身边的卫兵取来，赵誉径直走过去将信拿了过去。</p>
殿内的韩继清等人一直小心看着赵誉的神情，京中的情况如何谁都不知道，在这样的关头，若是行都真的乱了，那这场北伐也注定要止步于襄州。</p>
可明显的，谁都看出了官家的神情从紧张缓和下来。</p>
赵誉将手中的信纸放下，来回走了两步，仿佛殿内众人都不存在，他自顾地笑了起来，甚至连襄州被攻克时，底下的这些将领们也没他露出过这般如释重负的神色。</p>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喃喃两句，过了片刻才想到几位将领还在帐中，于是指了指案上的那信纸对着众人道，“行都没事了，淳于献与郭屹都已被诛，上皇也一切无碍，化险为夷了。”</p>
韩继清道，“天佑我大虞，官家可以宽心了。”</p>
赵誉冲他点了点头，对着几人道，“诸位爱卿可以先下去了，后头的战事还需各位齐心协力，既然行都已稳，咱们便可以全力以赴。”</p>
“臣等告退！”</p>
几位将领退了下去，走到账外时偷偷低语道，“还好行都那边稳定也下来，官家这些日子紧张成什么样子了？”</p>
赵誉这些日子的确是紧张得不行，可那些人哪里能明白，除了上皇与社稷，行都里还有他心爱的女人，和他们尚未出世的孩子。</p>
这些日子，他每一日能睡得安稳，即便再累，心里也放松不下来。</p>
等账内的卫兵也都退了下去，殿内就剩了他一人，他缓缓走到御座后坐下，又将那信纸拿了起来，逐字逐句再看了一遍后，仿佛才敢彻底地放下心来，缓缓地出了口气。</p>
他不是第一次做父亲了，可却是第一次，如此的期待一个孩子的降生。</p>
“爹爹是不是很怂？”他喃喃自语，仿佛此刻就陪在持盈身旁，可以对着她腹中的孩子讲话，“可没关系，你们有一个这世上最好最坚强的娘娘……”</p>
这样想着，不禁眼眶有些发热。</p>
英儿出世的时候，他就没能陪在她的身边，让她吃了不知道多少的苦，这一次，他依旧没能在她身边好好的保护照顾他们母子。</p>
甚至比不上薛益。</p>
他欠了她太多太多，他不知道等战事结束后，她会不会原谅自己。</p>
她一定会的，从前她即便是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也不曾怨恨过他，她一直就是天底下最傻最傻的姑娘，什么都不计较，什么都能原谅……</p>
事实上，不能原谅他的人，是他自己。</p>
“如果……我不是官家，也不必去想什么臣民，什么天下，就不至让你和孩子受这么多的委屈了……”</p>
还有什么，比她和孩子们都安安稳稳地留在他身边更幸福的事，赵誉想，等战事结束，回了行都里，他再也不要和她分开了。</p>
——</p>
“没想到，这么快又见了……”</p>
赵桢抬眼看向走进殿内的持盈，缓缓道，“当初你去西陵，我还以为那就是最后一面了。”</p>
赵桢的目光落到她的腹部，即便是厚厚的衣裳也再遮掩不住了，这份负担让她连行走都便得有些笨拙，要辛苦的拿手撑在腰后，而殿内的宫人们每一个敢上去搀扶的。</p>
赵桢皱了皱眉头，抬手示意左右宫人，“还不抬椅子给长公主坐？”</p>
椅子很快被抬了来，放到持盈身后，持盈还有些紧张，赵桢却朝她笑了笑道，“坐吧，你是有身子的人，本就够辛苦的了。”</p>
“谢上皇。”持盈恭敬地答。</p>
她此刻心下虽紧张，不知赵桢对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可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赶来。</p>
赵桢示意杨应吉，杨应吉便对着殿内的宫人们挥了挥手，那些宫人会意，鱼贯地退了出去。</p>
“我倒是有些羡慕皇兄了……”赵桢忽然叹道。</p>
持盈微惊，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听到赵桢提到她爹爹时唤其“皇兄”。</p>
赵桢瞧她那样子，笑了笑，“怎么，觉得叔父怎么对你爹爹转了态度？我也是没多少日子的人了，到了地下，过去的那些恩怨也没什么可算的了，坦白讲，”他看这持盈道，“我真是有些羡慕他，当年留下一堆烂摊子，他倒好，说甩手就甩手了，我替他收拾了这十多年，可你也知道外头不少人还只当我是个谋权篡位的阴险小人，我怕更羡慕他啊，有你这么个女儿……”</p>
持盈目光微动，低声道，“叔父……”</p>
赵桢苦笑着，“我的女儿都死在了北边，一个都没留下来，她们哪一个，不似你这般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我听闻她们三个的死讯的时候，心……都碎了。”</p>
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他再提及此事，声音里还是止不住的颤意，可见当初心中受了多大的煎熬。</p>
“熬了好几年后，我跟北朝人谈，要将她们姐妹的遗体接回南边来，可你知道么，连北朝人都不知道当年她们的尸身被随意给抛在何处了……她们生时我没能好好护住她们，死了之后还要让她们做孤魂野鬼，每每想到此处我便痛不欲生，所以我只要见到你……”</p>
他移开了目光，喃喃道，“我就恨哪，凭什么他赵襄的女儿就好好的，我的女儿就……落得个那般下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