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朝后，赵英被送到了崇政殿。</p>

赵誉让他写了最近学的字，不出所料，写得一个个歪七扭八的，没有一点样子，赵誉看一眼就知道这些时日在德寿宫里，这小子定然是一心只在玩上面了。</p>

随后又考了几首诗文，他背得也是磕磕绊绊的，一边背一边拿眼睛偷偷打量父亲的神色，有些心虚。</p>

最后考的一篇《红线毯》，好歹是囫囵背了出来，赵誉的神色这才缓和些，问他道，“你可知道这诗里讲的是什么？”</p>

赵誉本以为这小子要被自己问懵，谁知赵英竟将诗文里讲的故事七七八八说了出来，还讲了几句要体恤民力的大道理出来，这下赵誉倒有些吃惊了，点了点头道，“好歹师傅教的东西，你还记得些。”</p>

赵英却扬起头道，“这不是卢师傅教的，是姑姑告诉我的！”</p>

赵誉看着儿子，一时间没有说话。</p>

赵英却想起了那日他撞见的一幕，姑姑跪在父亲身前眼睛都哭红了，他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他隐约也听人说起过，父亲很不喜欢寿安姑姑，他想，姑姑哭了一定是父亲凶了她。</p>

他心中替持盈打抱不平，连带着对父亲也有了一丝埋怨。</p>

赵誉见他一提到持盈就对自己有些戒备的样子，便问道，“你不是之前亲口说不喜欢寿安姑姑么，怎么如今倒变了？”</p>

赵英被戳中了短处一般，一下子便有些慌乱，“我，我喜欢姑姑的！”</p>

“哦？”赵誉沉吟着问道，“你喜欢她什么？”</p>

赵英嘟囔着答，“姑姑长得那么好看，又心疼我，什么都陪着我，还给我讲故事，姑姑讲的我都记住了，她比卢师傅教的更好的！”</p>

听到最后一句，赵誉差点要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脱口道，“你姑姑当年自己的功课就不大好，如何能跟卢师傅比……”</p>

当年持盈的功课的确是不大好，她还在旧都的东宫时，太子赵襄就让内侍省最有学问的女官给她讲学，可她不喜欢读书，若女夫子让她抄书，她转头便找几个哥哥替自己蒙混过关。</p>

可她一手丹青却极佳，所以最得祖父元熙帝的喜欢。</p>

因想着她是女儿身，也不求日后学问能有多好，赵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糊弄过去。</p>

不经意提及旧事，赵誉反应过来后便有些不自在，不过这些情绪，小小年纪的赵英自然看不明白。</p>

赵誉被送到德寿宫好几个月了，赵誉看着像不再事事过问，可偶尔会召他身边伺候的宫人来问话，也知道程太后精力不济，平日里更多的是持盈在照料他。</p>

他想起那日在福宁殿里，赵英见持盈哭也跟着哭的样子，没想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这孩子竟已经那样依赖持盈了。</p>

赵誉看了看儿子，感叹道，“你果然是好哄，前脚还说不喜欢的人，后脚就护着了。”他捏了捏小家伙的脸，问道，“你说，你寿安姑姑拿什么收买的你，就这么管用？”</p>

赵英一直跟在父亲身边，惯会看赵誉的脸色，见他这个样子便知道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功课生气，也不打算责罚自己，于是胆子也大了起来，上前攥住赵誉的袖子道，“爹爹，姑姑真的是很好的，往后你别再弄哭她了好不好？”</p>

他的话弄得赵誉微怔，小孩子自然不知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在他看来，就是赵誉弄哭了持盈。</p>

赵英说了这样的话，心里却没底，生怕父亲会不高兴，却没想到赵誉只是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好，爹爹知道了。”</p>

赵誉让人将赵英送到慈元殿去，去给皇后请了安再回德寿宫。</p>

小家伙因为听到了父亲的回答后笑得格外开心，走之前还回头道，“爹爹可是答应了我的！”</p>

赵誉有些无奈，不独儿子，在所有人眼里，他待赵持盈都不好，皇后劝他怜惜她，太后也劝他放下过去，在他们眼中，是不是只有他将她当成自己亲妹妹一般怜爱，才是不计较过去？</p>

赵誉不喜欢有人在自己面前提及赵持盈。</p>

尤其是那日在福宁殿见了她之后……</p>

甚至在那之后他就没有再去过德寿宫，他不愿再听到与她有关的消息，因为只要听到她的名字，便会让他想起她那日伏跪在身前的样子。</p>

心里没由来的积着一团怒气，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何会这样生气。</p>

那日从福宁殿离开，他的脑子里便无数次重现着她那时的模样，与之一齐浮现的，还有当年在旧都里，她或笑或嗔的样子。</p>

时光可真是可怕，可以让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p>

曾经骄纵肆意的寿安长公主赵持盈，有一日竟会那般可怜的跪在他身前凄声哀求。</p>

她想求他将赵襄的遗柩迎回来。</p>

怎么可能……</p>

不论是因为当初的仇怨，还是因为太上皇赵桢，他都不会这么做。</p>

她难道以为，露出那般楚楚可怜的样子，就能让他心软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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