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断愁见到上官寒霄脸色一黑，五指下意识收拢，一手握实了原先虚握的飞刀，一手朝空气捏了个印诀，周身环绕的几位美人须臾间消弭成烟雾，偌大的厢房里只剩下李断愁茕孑一人，浑然看不出之前有过女子存在的痕迹。
炎无绝半跪在厢房正对面，瞧见这一幕，目光发直，突然明白了师傅给的情报中为何对李断愁的评价是‘刀成无暇但人有瑕’。
李断愁使的是一件奇宝，近古初期一位鬼才专门针对贪图享乐人群而钻研出的奇宝，中看不中用，而且体积庞大，耗能不少，少有人行走江湖会随身携带，但奈何李断愁是个既讲排场又好享受的大少，愿意随身带着这等奇宝也无可厚非。
云开雾亦收回拍在炎无绝肩上的手，望着楼下徐徐步入客栈大堂的上官寒霄，神情变得凝重。
“不愧是赫赫有名的解铃人寒士，”云开雾抚掌而笑，七分目光紧盯上官寒霄，三分余光关注炎无绝的动向，相比独自一人坐在厢房中的李断愁而言，他的处境格外危急，堪称前有狼，下有虎，“我藏在这儿，你都能发现，难怪能在半年内连解十八铃，一举越为探花——”
云开雾打算多说几句拖延时间，但显然他不了解上官寒霄的脾性，若是知道上官寒霄年幼时便不满师弟妹观战声嘈杂而一剑怒劈观众席，他绝不会做出这种愚蠢的决定。
果然。
上官寒霄懒得与他客套，当即伫立在大堂中央，闭目，继而数百把宝蓝色长剑虚影从他身上激射出，一半涌向李断愁，一半涌向云开雾。
剑影掠过的空气，滋滋声寸寸凝结，化成水雾，落在青石地面上，将坚实的青石板都冻出蛛网状的裂纹。
李断愁如临大敌，目光如炬，一寸不移地盯着激射而来的剑影，他知道这数百剑影中只有一把是真身，而他也只有一把飞刀，欲破此关，他必须百里挑一。
云开雾亦面露难色，五符宗的符印是威力极大却施展缓慢的手段，之前炎无绝欲杀老山羊等人时压根没使出真本事，他才有余地插空施了道守护符，可面对上官寒霄全力出手的剑速，他只得拼命了。
云开雾连退五步，直退得倒着上了楼，方留出空来，捏了三道符印，地方狭窄，退无可退，这三道符已是他竭尽所能施展出的极限数量。
但见他大氅衣角的天地异兽图样周边的金线兀自发起了光，一头异兽实影横空跃出，蛇首四翼，发磐磐之音，咆哮着向剑影飞冲去。
这是鸣蛇，《山海经》中记载‘鲜山多金玉，无草木，鲜水出焉，而北流注于伊水。其中多鸣蛇，其状如蛇而四翼，其音如磬，见则其邑大旱’。
鸣蛇一叫，必邑大旱，旱则无水，无水则冰不生，是极好的对付冰魄剑影的异兽符。
可仅凭一头鸣蛇不足以应对数百剑影，云开雾强自镇定，衣服胸口处的云纹开始变化，笔折曲易，一息间成了个‘番’字，字边的金线闪烁发光，每一缕光芒皆向半空中的鸣蛇投射去。
被光芒投射到的鸣蛇再度咆哮，实影虚化，分成十八头体型稍小的鸣蛇实影，不过转瞬间便吸纳天地元气变大。
仅是退五步的功夫，十八头鸣蛇实影便磐磐咆哮着向激射而来的剑影冲突去，旱意与冰魄逐一抵消，倒是苦了那一片的木质地板，生生是裂了一半焦了一半。
然而，云开雾到底是杀人不眨眼的邪人，怎甘心只击退上官寒霄的攻势便作罢，他共捏了三道符，一道异兽符一道翻番符就已阻下了冰魄剑影，剩下的那道符就是他压箱底的杀招，
另一边。
剑影扑朔迷离，李断愁见肉眼辨分不出真假，索性闭上眼，用心看，但越看越蹊跷，这数百剑影中，竟都是真身。
‘这不可能！’李断愁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掌中飞刀开始飞速旋转，他要出刀，关外李家的飞刀之术最忌犹疑，再不出刀，他怕他再没机会出刀。
没有刀身摩擦空气生出的爆响，飞刀也不像外界传言那般，快成一道光，刀缨还拖曳着尾彩。
都没有，李断愁就像什么都没有扔出一样，但飞刀却是没了。
前一息，它还停留在李断愁的掌中旋转，下一息，它却出现在了上官寒霄的喉前，携着一往无前的杀伐，誓要杀得上官寒霄全无生机。
是了，既然上百剑影都是真身，那索性不抵挡了，直攻剑主便是，只要上官寒霄一死，这上百剑影就不攻自破，关外李家的家训是‘刀出见血’，从来没有过用飞刀作防守之用。
随着飞刀射向上官寒霄的喉头，云开雾的最后一道符也姗姗来迟。
这道符仿佛本来就存在上官寒霄身上，从其胸膛上缓缓浮现，方块大小，上头密密麻麻地书写了成千上万的小字，见此符现身，云开雾终是放下愁虑，自得一笑，指作兰花，轻捻一弹，中指尖凝出一滴墨绿色精血，像一枚晶莹剔透的琥珀，直射向那道符咒。
炎无绝看得目呲欲裂，这道符他再熟悉不过，师妹就是一时不察中了这道符，才日日受万剑穿心之苦，到现在还躺在床榻上无法下来。
他强提起恢复到四成的功力，默念御剑咒，身旁冷却下的火舞剑再度熊熊燃烧，滚烫的温度使得空气都灼热起来，烧得人视线模糊。
‘这一次，我决不允许你再伤害到我师兄！’炎无绝默语呐喊，一心怒火全投入火舞剑。
火舞剑轻吟，翻转回晃间化作一抹红光，以肉眼难识的速度追上那滴琥珀状精血，不经劈斩，仅刹那间，这滴精血便被焚烧得飞灰不剩。
云开雾原本三分余光关注着炎无绝的一举一动，但见其萎靡不振便不再留心，谁知就在紧要关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炎无绝断他生路。
精血被灭，生路将断，云开雾气得喷出一大口鲜血，溅射在千年木梯上，或许若干天过去，会留下深红色的痕迹。
另一边，李断愁亦功亏一篑，下场比云开雾还惨，直接身死当场。
当他以为杀了上官寒霄后剑影便不攻自破时，其实他也面临着相同的问题，只要他一死，飞刀便化作凡铁，上面附着的法力与意境就会消失，根本杀不死上官寒霄。
说到底，就是一个问题。
是他的飞刀快，还是上官寒霄的剑影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