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魂幡空中飘荡,纸钱飞舞,伴着哭丧哀乐,桦绱走在亲眷的最前面。她高估了自己,这样的画面她一时无以承受。宽大的素冠遮面,却遮挡不住悲伤,跟随丧礼队伍前行对她来说分外吃力。先前她是被小乙扶着,后来有人揽过自己,将已经没有力气走下去的她扶住。
她经历太多人故去,想想长安城外那一片荒坟,小小的土堆,埋葬了多少冤死的亡灵。脑中浑浑噩噩,她去成陵,对着牌位质问父王,可是无人应答。她想冲到父王面前,问问今日的结果,您后悔吗?
后不后悔,谁都不知道,因为父王走了,毫不负责的走了,将所有罪责留给了他们。如今她的胞弟,她的至亲,也走了。不堪病痛的折磨,他那样消瘦,那样憔悴,全然没有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朝气蓬勃。
可每每收到桢儿的来信,总是安慰鼓励她。
‘春天的袁州是什么样子的?江南,我还没有去过,是不是同诗中描述的那样令人向往。等明年,我便去皇姐那里瞧瞧。’这句话他说了许多年,却从来没有来过,他来不了的,因为身体受不了长途跋涉。
‘明月山的神仙多吗?否则皇姐为何长居那里?不过,想来是景色宜人,山清水秀。’他还能跟她玩笑,哪怕正饱受身体上的折磨。
桢儿院子中种满绿植,都是他亲手栽种的,一片生机盎然;府中池塘养着鱼,成群结队水下畅游;书房成沓的字画,每幅画作都充满了生活趣味。
他热爱生活,坚强又乐观。他从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桦绱一把抓过揽着自己前行的人胸前衣襟,怒声质问:“凭什么!李乾成。”桦绱抬头看向他的眼睛,他眼中的痛与愧疚让她无法质问下去,可是桢儿有多无辜。
她还抓着这人的衣袖,哽咽着喁喁念叨。
“。。。”眼泪滴在桦绱抓着他手腕的手背上,一滴,两滴,顺着纤细的柔荑滚落下去。
桦绱捂面抽噎,将心中的怨恨与对桢儿的思念愧疚宣泄出来。
一直到酉时,丧礼队伍才停下,明日再走一日,后日清晨下葬。墓地选址是上风上水的宝地,可荒郊山地寻不着休息的地方,便搭建帐篷,支起几口大黑锅煮饭烧水,供奔丧亲属及官眷洗漱休憩。
先前在府中,她得守在灵堂,也顾不得见这些皇室同族,他们千里迢迢赶来送桢儿最后一程,现在怎么也得过去问候几句。
桦绱在李乾成与青渝的陪同下,一一见过,并让管家给她们送去膳食、热水。
她已经许久不回长安了,对有些人的记忆已经模糊了,还有这些年的新贵,她就更不知道了。
柳家是士族,门第高贵,要不青渝也不会做她的伴读。青渝脾气好,又嫁给门当户对的张家嫡公子,在长安圈子里是令贵门名媛争先想结交的红人。她自小长安长大,认识的人也多,世家宗妇、高门嫡女,大都能叫上名来。由她引荐,最合适不过。
桦绱客气的与这些人相聊几句,或许因她脸色实在太差,众人无不劝她保重身体,节哀云云。
六姑姑没有来,七叔还没有册立正宫,后位高悬,又在国丧之期,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还无法提上日程。王皇后是先帝的皇后,怎么着也不能叫嫂子管起小叔的后宅,总归不合适。陆太后倒是管了,可是也不全能叫太后执掌大权,毕竟那人的野心他们是知晓的,所以六姑姑与陆太后一同,暂且管理后宫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