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奉天·大嫂的世故，江家的靠山</p>
奉天城北，江家大宅。</p>
夜已经很深了，二楼卧房里还亮着灯，小小一盏，笼在深红色的帷幔里，晕出一扇窗。</p>
胡小妍的脸慢慢浮现出来，在微光的映衬下，红彤彤的，有点朦胧。</p>
她靠近窗棂，俯瞰宅院大门，似乎在等什么人回来，却又面无表情，看不出丝毫期盼的神色。</p>
在这扇暗窗的正下方，是大宅的客厅，此刻却明晃晃的，有人影在其中来回走动，仔细一看，是南风。</p>
……</p>
王正南面露焦急，在茶几前拉磨似的转圈儿踱步，最后一屁股坐下来，拿起电话，又叫了一遍号，一边挠头，一边等待。</p>
线路接通，他立马坐直了身子，紧握话筒，磕磕绊绊地说：“莫西莫西！呃……那个……拆、拆尼斯！对对对，拆尼斯！”</p>
电话那头静了一会儿，随后换来一个年轻姑娘的声音：“喂，你好，这里是大和旅馆！”</p>
“你好你好！我想找个人，你们旅馆有没有一个叫张征的客人？我找他有急事儿！”</p>
“先生，你下午不是刚打过电话么！”听筒里应道，“我都跟你说了，张先生已经退房了，现在不在我们这住！”</p>
“那他上哪去了？”王正南问，“没留下啥口信儿么？”</p>
没有回答，电话挂断了。</p>
王正南嘟囔着放回听筒，斜眼打量了一下西风，见他正坐在扶手椅上，蔫头耷脑地抽烟，便忍不住强笑着宽慰了几句。</p>
“西风，整这出干啥呀？没人赖你，谁能想到半路杀出個王铁龛？你就算不杀谭翻译，王铁龛该查咱家，他还是会查！”</p>
木已成舟，眼下不是互相推诿的时候，与其怨天怨地，不如合在一处，及时补救。</p>
李正西闷了一声，难得没跟二哥争论。</p>
张正东忽然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个长长的弹桥，一边往里塞子弹，一边走过来问：“道哥还没信儿呢？”</p>
王正南摇了摇头，但又连忙补充道：“伱们都别着急，道哥之前也不是每天都来电话。要我说，他没准是找着荣五爷的消息了，赶时间挪窝，没倒开功夫，附近再没有电话，难免耽搁两天，过一阵儿就给咱们回信了。”</p>
南风的话，像是在自言自语。</p>
没办法！</p>
好的时候，要往坏处想；可真到了坏的时候，却又要学着往好处想。</p>
东风和西风都没有异议。</p>
毕竟，德律风可是个稀罕物件儿，不是什么地方都有；电报也不是随时随地、想发就能发的东西。</p>
这时候，宅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响动——蓝蓬马车回来了。</p>
刘雁声风风火火地走进宅内，顾不得跟三人打招呼，便径自爬上楼梯。别看他略微有些瘸了，步速却一点儿也不含糊。</p>
来到主卧门口，胡小妍仍然坐在桌边，面朝窗外，熟睡的江雅在床上翻了个身，吧唧吧唧嘴儿。</p>
刘雁声停下脚步，悄声把“和胜坊”和“会芳里”的情形跟大嫂说了一遍。</p>
胡小妍静静听完，沉默了片刻，头也不回地问：“他们没把官差反咬一口吧？”</p>
“老韩肯定没有，老钟也说他没有，不过——”刘雁声顿了顿，接着说，“从他那几个兄弟的反应来看，应该是在气头上的时候，没忍住，反咬了一口。至少，应该是提过江家的人脉关系。”</p>
这一次，胡小妍沉默了很长时间。</p>
许久过后，她才背对着房门，用极小的声音，狠狠地嘟囔了一句——“废物！”</p>
刘雁声顿时怔住，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p>
他在江家四五年了，还是头一次听大嫂这么说手下的弟兄。</p>
如此危难关头，为什么不能提江家的人脉关系？</p>
理由很简单，眼下所有人都知道，王铁龛受命于张老疙瘩，力图整顿省府内政，枪打出头鸟，江家成了重点目标。</p>
在这档口，那些平日里受过江家好处的官差，大多都是作壁上观，甚至唯恐避之不及。</p>
十个当中，能有一个还愿意给江家通个风、报个信的，那便已经是莫大的人情，绝对不能张扬，以免使他人陷于危难。</p>
这种时候，江家每提一个人，就要牵连一个人。</p>
如此一来，那些原本念着江家好的人，想帮，也不敢再帮了。</p>
非但不帮，甚至连那些原本“中立”的人，也会联合起来，谋求以最快的速度铲灭江家。</p>
只有江家灭了，受贿的官差才能高枕无忧。</p>
钟遇山仗着有钱有势，平日里骄横惯了，再加上他面对的不是王铁龛本人，一上头，就开始顺嘴胡咧起来。</p>
殊不知，他那套重复了无数次的说辞，这一回非但不管用，反倒给江家带来了更严重的危难——这危难甚至远远超过李正西杀了一个东洋侨民所带来的影响。</p>
这下倒好，阎王和小鬼，全给得罪了！</p>
刘雁声尽管看不到大嫂的脸，却也能明显感觉到屋子里沉闷、压抑的氛围。</p>
然而，这时候，胡小妍的眼神忽然一亮，似乎在窗外发现了什么，紧接着连忙转过轮椅，冲门口说：“雁声，让东风过来扶我下去。”</p>
……</p>
赵正北回来了，穿着笔挺的军装，带着一种和宅子里所有人都迥然而异的气质。</p>
“嫂子！”</p>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语速很快，神情很急。</p>
“我时间有限，就长话短说了，王铁龛这次是动真格的，家里得委屈一段时间了。”说着，赵正北将目光看向西风，“三哥，你可千万别顶风上！”</p>
没有人敢插话，只有胡小妍问：“张老疙瘩是认准支持他了？”</p>
赵正北点了点头，说：“别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今天汤二虎在帅府里，因为王铁龛的事儿，跟大帅闹了一通！”</p>
闻言，众人倍感诧异。</p>
汤二虎可是张老疙瘩的把兄弟。论交情，他在老张没得势之前，就已经傍在左右，跟着一起出生入死了。</p>
正因如此，他平时在奉天，总是格外嚣张跋扈，谁也不放在眼里，从来都是无人敢管，没想到这次却在王铁龛的身上栽了跟斗。</p>
胡小妍面容一僵，怔怔出神道：“汤二虎手里还带着兵呢，王铁龛都不给面子？”</p>
赵正北连连摇头，却说：“王铁龛哪有那么硬，汤二虎今天一闹，姓王的就去帅府辞职去了，可没想到，张大帅不同意，还跟王铁龛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