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愧是一对留名史册的“模范君臣”。
于是乎,现任登州知州和平海军的指挥使随即荣升高处,而他们留下的职位空档也很快被在汴京候阙(注1)的王师中和呼延庆补上。
如果说麻顺之死登州官场上下皆弹冠相庆,其实也不尽然,最起码登州城中还是有两个人为麻顺之死怀着几分愤慨的。
此二人不是别个,正是前文提到的登州王孔目,以及他的岳父毛太公。
话说天下城池大多东城富,西城贵,北城穷,南城贱,登州城也不外如是。身为一州之孔目,王正位秩虽低,但手中握有实权,虽然因为品级的原因不好直接入住城西,但是王正在靠近城池东西角的地方却置下了一处大宅院。宅子外建门屋,内造四合院,房宽屋阔,秋冬之交,院内兀自种着高价买来的奇花异草,萧瑟秋风中,但这些花花草草舒红展绿,尽态极妍。
王正招待岳父的席面就摆在这些花草环绕之间。
不难看出,毛太公在他这位女婿心中地位不低。只可惜身为坐地虎的毛太公却是个不通风雅之人,他心里揣着事,菜还未上齐,就急吼吼埋怨。
“贤婿,你恁坐得住!那麻顺……咳,那姓麻的死就死了,可俺的本金和盐货却也一道折了,连带着往日的买卖也断了,这可是一笔大财路!里里外外说不得亏了好几万贯,可真真是心疼死俺也!”
王正知道,这是自家岳父抱怨他没有说动知州派兵剿灭登云山一事。可这事真怪不得王正,他前些时倒是使了十分的力气,各处金银也送出去不少,可没想到上一任的知州和那指挥使恁地会经营,直接白事当做红事办,生生捏造出一个剿匪之功。
这下倒好,他们高高兴兴拍拍屁股走人高升,可自己送出了大把金银却没了着落,王正心里也是有苦无处说,但是他自诩久历官场,向来爱好模仿那些进士出身的文官相公的城府气度,所以当下也不作色,起身给毛太公斟了一杯酒,说道:
“泰山休怪,非是小婿不肯使力气,只是这登云山贼匪已然成了气候,上任知州相公不愿碰这个烫手山芋,俺便是口里说出花来,那厮为了自己的乌纱帽,也全当做没听见一般。如之奈何?”
毛太公虽然身为岳父,却毕竟是一介平民,对身为官府孔目的王正还是存着几丝畏惧,听他这么说了,心里纵然不满,但是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一口将那酒水闷了,将上好的青瓷酒杯狠狠地顿在桌上,口里恨恨地道:
“邹渊这厮,好似于我有仇一般,处处与我作对,先是黄则礼,又是麻顺一伙,恁地断我财路。只可恨这些文人做官恁地没胆,放着境内的贼人不去征剿,似这般的怂货,活该一辈子穿绿袍,当王八!”
徽宗时期开始将官员服色作了修订,四品以上服紫,六品以上服绯,服绯、紫者必须佩鱼袋,称为章服。九品以上服绿,毛太公这话意思就是诅咒本地官员一辈子无法升迁。
王正闻言脸色一黑,他虽然不是官身,但是向来以文人自诩,而且眼下就穿着一身绿袍,毛太公此话在他看来,无异于指桑骂槐,当即作色,怫然不悦,也顾不上学什么城府气度了,抡起一双筷子,将桌上的碗碟,敲得咚咚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