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为富不仁(1 / 2)

登云山东南方四十余里有一处临海村庄,全村上下男女老少约七十余户,三百余口,是个中小型村落。

海边土地贫瘠,地力不丰,单靠种上几亩薄田想要糊口那是天大的笑话,以是村庄百姓要么选择煮盐,要么选择出海打渔,如此辛苦度日,每日也只不过赚得十几二十文的血汗钱,权且糊口罢了。

世事艰难,再穷的地方也会有压迫和剥削,这村内有一处庄子,主人姓黄名则礼,他是方圆十几里出了名的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几十年来他靠着勾结官府,包揽诉讼,征役科敛等手段,区区一个海边穷村里,愣是让他盘剥出了偌大的家产,当真是敛财有道。

黄财主最主要的生财手段就是放高利贷,村里有人揭不开锅了,找他借粮他是一万个愿意,无非是小斗往外借,大斗往回收。村里有人遇见急事了,周转不开找他借钱,他更是欢天喜地唯恐借的少了,反正是九出十三归,外加利滚利滚利滚利。

他敢往外借,就不怕收不回来。

“这厮两代人作恶,拿在百姓身上盘剥压榨出来的不义之财,跟这黄县的押司、都头、书手、牢子哪个不熟?有本地官府做后台,他做事愈发的张狂嚣张,他曾放出话,说没有他收不回来的高利贷,有钱还钱,没钱卖地卖房,若是田产房屋都没有时,便拿活人抵账……”

距离村子一里路左右的树林里,黑压压的埋伏着一群登云山上连夜赶下来的好汉,此刻静静地听着陈宣满含血泪的讲述。

这伙人多是穷苦出身,听着听着就有不少人咬牙切齿在那低声咒骂,直恨不得马上冲进村去,将那狗屁黄财主大卸八块。

“且住,俺插上一句,俺虽不读书,但也知道俺大宋禁止私蓄奴婢,更不许逼良人为奴啊?这狗屁财主怎地拿人抵账?”一众人里,邹润面上虽是在听,实则是在思量下一步的作战计划,而邹渊却听得很入神,略有疑惑的问出声来。

林子里陈宣惨然一笑,低声回道:“好叫哥哥知道,无非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朝廷官家远在东京汴梁,他的国法大政如何行的到俺们这滨海野地,律法虽禁止良人为奴,但是那黄则礼逼女为娼,蓄男为奴的事满县上下谁人不知?也有人几番前去告状,却都被县里的衙役大棒子打将出去了,哪里能够见到知县老爷……”

“狗大户!”

“这个姓黄的王八!”

“那帮公人都是被这厮用银钱喂饱了的,如何不尽力包庇这厮?”

听着身边骂声一片,但却都针对的是黄则礼本人,连自己的叔叔邹渊也只是捎带骂骂县里的那帮公人,却无一人责骂黄县知县昏庸贪婪的。

邹润不禁一愣,他是真没想到宋代百姓如此愚昧,看来自己有必要将这里面的道道讲给周围人知晓,绝对不能让他们树立官差是坏人,文官知县却是好人,蔡京高俅是坏人,赵官家却只是被蒙蔽了的错误思想。

“都噤声!”

“你等只顾骂那财主和县里的公人,却不知逼女为娼,蓄男为奴这种事明犯国法的大事,若无知县在后撑着,谁敢如此?如今这大宋天下,尽是这等贪官污吏,豪强劣绅勾结害民的勾当,你等都是吃尽了这般苦头,走投无路才落草为寇的,若是连内里干系都不知晓,岂不可笑?”

邹润无情的话语,不啻于在他们耳边响起一声炸雷,猛地撕开了众人内心自欺欺人的那层窗户纸,将血淋淋一般的事实摆在了他们面前。

他们之前所听到的,所接触的,无非都是当今圣上贤明,只是被奸臣蒙蔽,无非是官府里坐堂的相公都是青天大老爷,只是那些无良吏员差役从中作梗罢了。

儒家思想的厉害之处就在这里,即使这群人里没有一个人正儿八经读过书,甚至没几个人认得字,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为尊者讳,上位者永远是好人,这类愚民思想却全都深深的刻在了人们的骨子里,无时无刻的不在影响着他们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