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64(1 / 2)

凌芝颜被花一棠的大胆大妄为惊呆了,别人他不认识,这位单远明他可熟。此人为随州颇有名气的才子,据说三岁能文,五岁能诗,十四岁入随州郡乡学,五年后,便通过选拔成为贡生,入东都参加当年的科举,可惜运气不佳,未能一举登第。东都文门怜惜人才,特招他入学,并介绍门路助其行卷献书(注),据说文采斐然,满朝惊艳,且此人古道热肠,喜好打抱不平,在文门学子中极具口碑,若无意外,今科一甲进士定有他一席之地。

可惜,惊天的“意外”出现了。

冯氏文门科举舞弊一朝爆出,树倒猢狲散,连带着这些原本依附在文门中的学子也遭了殃,圣人之前下了恩旨,说文门舞弊案不得株连门下学子,不可失了天下学子的心,所有文门学子皆可自行离去,待来年再考。

这些学子眼看就要捧上金饭碗,一朝梦碎,自是悲愤,加之一夜之间谣言四起,说文门舞弊一案乃是有人构陷冯氏,他们也不知是受人煽动还是得了什么授意,越闹越大。

而深受文门恩惠的单远明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几番下来俨然已经成了这些学子中的小头目。别的不说,就说日日去大理寺门口静坐,就是他主导组织的。

凌芝颜自是知道花一棠的聪慧,但若论才学……那家伙有才学吗竟敢大言不惭打算与才名远播的贡生当街论辩,凌芝颜扶额,难怪花一棠当初那么爽快就付他一千金的报酬,花氏的钱果然不好赚!

以单远明为首的学子们听到花一棠的话,顿时哄堂大笑,纷纷嘲讽道:

“一个纨绔,竟然敢与我们当街辩理!莫不是酒肉吃多了,肥油入脑,傻了吧”

“真是狂妄自大!”

“不知所谓!”

“酒囊饭袋!”

“贻笑大方!”

“放——你——狗——屁——”花一棠扇子拢在腮边,拉长嗓门,犹如自带回音混响,将所有声音都压了下去,“一帮蠢驴——是非不分——啖——狗——屎——”

“你说什么!”众学子大怒。

“竟敢当街叫骂污言秽语!”

“真是有辱斯文!”

花一棠扬起万分讨人嫌的笑脸,语速突然变得飞快,“我坐着马车吃着茶,赏着风景唱着歌,路上走得好好的,你们一帮凶神恶煞冲上来不由分说就满嘴喷粪,脏了我的茶污了我的歌,我若是不骂回去,岂不是有辱我扬都第一纨绔的斯文”

不得不说花一棠不愧是扬都嘴炮第一人,骂起人来中气十足,口齿清晰,这么一长串词居然只用了一息时间,待众人回过神来,他已经在喝茶润唇了,旁边还有木夏率花氏一众侍从啪啪啪鼓掌做气氛。

“哇哦——”围观百姓万分激动,齐刷刷看向学子一侧,期待这边如何反击。

凌芝颜更惆怅了,他见缝插针往人群里挤,一边挤一边在花氏车队里焦急搜寻林随安的身影,想着若是有个万一,她定有办法镇住花一棠。

可车队里异常平静,并没有发现林随安。

凌芝颜突然有个不好的预感,莫非林随安不在车队里

“凌司直”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嗓音,“你也来看热闹”

凌芝颜猝然回头,就见林随安和靳若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林随安啃着水梨,靳若捧着一包白糖糕,纸袋上印着北市王氏糖糕的红章。

凌芝颜:“你们——怎么在这儿”

靳若:“那个珍珠马的毛反光。”

林随安:“我们怕晒黑。”

如此奇葩的理由,凌芝颜闻所未闻,实在不知该如何聊下去,顿了顿,果断放弃了闲聊套交情的流程,直奔主题,“你们不去帮花四郎吗”

林随安:“这些举子身形瘦弱,脚步虚浮,气息不稳,应该都不曾习过武,打不过花一棠的。”

凌芝颜:“……我不是这个意思——”

“若论骂架的功夫,我自愧不如,还是让花一棠自行发挥的好。”

“不是骂架,是辨理……”

“有区别吗”

“……”

“放心,万一花一棠骂输了,咱们就上去把那帮举子全揍晕。”靳若道,“这就叫——先礼后兵!”

林思安十分欣慰:“孺子可教。”

凌芝颜:“……”

花家的一千金能退回去吗

“诸位!诸位——”单远明高举双手,示意众学子稍安勿躁,“此人满口秽言,就是要激怒我们,莫要被此人带偏了,我等此来是辨公道的,定要以理服人!”

众学子恍然大悟:

“白苹所言甚是!”

“此人果然危险!”

“险些中了他的道!”

“还是白苹有大智!”

单远明长吸一口气,目光直直射向花一棠,“花家四郎,我知你家世显赫,富贵滔天,但公理乃世间擎天之柱,绝非家世财富可撼动,你为一己私欲,构陷冯氏文门,将天下学子置于水深火热之中,将唐国文脉至于岌岌可危之境地,国之基业将毁于你手,午夜梦回,你良心可安!”

众百姓“哇哦”,又齐刷刷看向了花一棠。

花一棠冷笑:“冯氏科考舞弊,人证物证俱全,怎么到了你这儿,就变成构陷了”

“冯氏暗塾是花氏发现的,泄露考题的轴书也是花氏找出来的,关键证据皆是由冯氏宿敌提供,这证据的真假如何不令人生疑”单远明道,“何况冯氏文门高风亮节,数十年如一日资助寒门学子,不求回报,不求金银,此等善举,此等高义,怎会自毁门楣定是花氏见冯氏声名显赫,妒贤嫉能,方行构陷之举!”

“噗!”花一棠喷出一口茶,摇着扇子大笑起来,笑声连绵不绝,震得整条街都在发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单远明大喜,提声道:“诸位!诸位!可瞧见了!此人是定是被我说中了恶行,羞愧难当,激奋疯癫了!”

“啖狗屎!”花一棠笑声倏然一停,“他冯氏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与我花氏相提并论!你说冯氏声名显赫显赫在何处在你鼠目寸光的绿豆眼里吗睁开你的王八眼看清楚,花氏商铺遍布唐国各州县,花氏商队足迹踏遍丝绸之路,花氏商船远渡重洋,花氏商号名扬天下。问问你身边的百姓,知道冯氏的有几人知道花氏的又有几人!”

围观百姓频频点头。

“花四郎说的没错!若论家喻户晓,非花氏莫属啊!”

“我们都是大老粗,连字都不识得,谁关心什么冯氏。”

“北市、东市、西市里五成的铺子都印了花氏的族徽,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想不记住也不行啊。”

“花氏铺子里的东西就是好,衣服穿好久都不坏,就算怀了还能免费修补。”

“花氏的毡帽结实好用,还漂亮。”

“我喜欢花氏的配饰,每个月都有新花样,尤其是最近香囊球,甚是神奇。”

花一棠:“若是我没看错,你身上的衣衫,脚上的鞋子,裤、腰带,头上幞头都是是从花氏的铺子里买的吧。”

单远明双脚猛地向后一缩,嘴巴张了几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花一棠站起身,身形矫健跳下马车,他的身高比单远明高了半个头,长得又俊,穿得又花哨,常年撕逼打架的功底练就了一身摄人的气势,往那一站,万众瞩目,鹤立鸡群:“你说我将唐国文脉至于岌岌可危之地,我倒想问问你,你到底知不知道何为文脉!”

单远明扬起下巴:“夫谓文,由文字始,延为章诗典籍,积累为三坟五典,夫脉者,血之府也,乃气血运行之通路,夫谓文脉,乃文学脉络,国之血府,秉负屃之魂,属文曲昌兴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