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雅带着遗憾离开了。
宋朝玉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提着花篮往回走,却发现赵灵微皱着眉头,鼓起小脸,满面沉思。
他好笑:“你在想什么?”这么点大的小孩,做出这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搞笑。
“我在生气。”赵灵微说。
宋朝玉讶异:“为什么生气?”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小孩鼓着脸,气哼哼:“我也不是很清楚,所以我在思考为什么生气。”
宋朝玉觉得这样子有趣极了,说:“那你告诉先生,先生帮你一起思考。”
赵灵微有些不好意思,但常年以来对先生的依赖和信任,让他在犹豫之后,还是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想着那个蒙雅的话,不高兴。”
他小声说:“先生对我最好了,以后如果先生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喊你阿爹,你是不是就会有更喜爱的小孩。比喜欢我,更喜欢他?”
他觉得自己这样想不太好,黎姑姑私底下经常对他说,先生是他的贵人,是他的恩人。如果没有先生,当年他都不可能活着从京城离开,成功来到越州。
自然也就没有了今日的赵灵微。
他以后要对先生好。
但是他又不希望先生有别的小孩,怕有了别的小孩以后,先生就不会再对自己这么好。
越州城许多和先生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他们还没有先生好看呢,都有自己的孩子了。
听到他的困惑,宋朝玉哭笑不得,又有些心软。
自从知道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才五岁以后,他的卷王学霸系统,就从资料库里搜罗了不知道多少养儿经育儿心得,再精挑细选,挑出了品质和口碑最好的十本出来交给宿主。立志要帮宿主培养出一个文武兼备德智体美皆优心理健康的未来龙傲天。
宋朝玉好歹翻了那么多书,一听就大概知道了问题。
他只是有些困惑,他自认这五年,已经表现得足够宠爱和偏爱,不知道这孩子为何还是如此缺乏安全感。
不过问题不大,多哄哄,安他的心就好了。
他揉了揉小弟子的头发,用了点力气,将他束得十分整齐的头发给揉乱,连簪的花都差点掉下来。
他满意地看着小弟子手忙脚乱地去扶头发,这才收手,又觉得还不够,屈指不轻不重地往他额头上弹了一下。
赵灵微双手护住自己的头顶,委屈巴巴地看着他:“痛!”
宋朝玉教了他五年,一眼就看出这模样是装的。他用了多大力气自己还能不知道?
好吧,还知道耍小心眼了,可见不会再继续纠结了。
“麟哥儿。”他正色望着他,“先生只会教导你一个弟子,不会再教别人。”
赵灵微心里砰砰砰地跳,手也放了下来,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这模样,比先前装可怜更叫宋朝玉心软。
他放软了声音:
“先生也不会有别的孩子,
只喜欢麟哥儿一个,
好不好?”
“好!”赵灵微已经无暇去想自己这样是不是有点自私,不是个好孩子这样的事,满心都是“先生最喜欢我”“先生说只喜欢我一个”,嘴比脑子更快地雀跃应出了声。
眼见得这小孩眼睛里都亮闪闪的,重新变得快乐又精神,宋朝玉松了口气,也跟着高兴起来。
这边越州城师徒两个其乐融融,千里之外的峪州,王茴也顺利回到了自己家中。
没有人发现他的离开。
只是,回来之后的王茴,再看自己驻守了十多年的城池,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见识过越州白色巨龙一般的道路,再看峪州的土路,既不好看,还不平整,若是碰到下雨天,就更难走。
峪州年年冬日都有饿死的百姓,即便是城里,至少小半的百姓身上还穿着破旧打补丁的衣裳,饿得面黄肌瘦。
而待在越州城的那几日,他见到的所有人,几乎人人都穿着柔软干净的衣裳,面色红润,脸上带着满足轻松的笑意。
还有,他在越州城内,看到了很多很多小孩子。
那些孩子们穿着干净的衣裳,手牵着手,一串一串地在路边街角玩耍,嘻嘻哈哈,所以越州城里总是很热闹。
他们都长得白白嫩嫩的,一看就没挨过饿,被养得很好。
他曾问过跟着自己的几个侍卫,说就这么大胆地让孩子们在外面玩耍,不怕遇到拐子吗,不怕他们被抢吗?
那侍卫很吃惊,说城中每日有城卫巡逻呢,孩子可是越州的宝贝,谁敢打孩子们的主意,怕是不等巡逻的城卫赶过来,就要被路上的行人打死。
而且,越州几乎没有外来者。
王茴想起越州的“天险”,没有再说话。
他想了很多。
孩子们是一座城的未来,也最能体现一个地方的生活水平。
越州城有那么多养活的,白白胖胖的孩子,比任何东西都更能说明越州如今的富庶和安宁。
他站在峪州城门上,望着阴沉沉的天空,望着底下疲惫行走的峪州百姓,叹了口气。
“将军。”身后有人走过来,是随他一道去越州的随从,王平。
很显然王平有着和他一样的想法,这几日,王平甚至没睡好。
此时周围没人,王平才敢悄悄说话:“我这几日做梦都是在越州看到的情景。将军,越州以前比我们这里还穷呢。”
是啊,王茴也在想,越州以前可是比任何地方都穷。
王平很羡慕。
他也成了亲,妻儿家小都在峪州。
身为王茴的亲信,他生活还算体面,家中住着宽敞的宅子,家中还有粗使仆役伺候,不缺吃喝。
但他的家眷不敢轻易出门,就算要出门,也得至少要个高大的仆役跟在身后。不然的话,穿着鲜亮的妇孺稚童,独自出门,很容易被劫掠。
有句话王平没敢说,他想,如果
给他选择,他都想把妻儿送到越州去生活。
这天晚上,王茴书房灯火久久未熄,直到烛火将要燃尽,他终于,写完了长长一封信。
第二日,信件被秘密送往京城。
今年峪州送过去的信件,内容和往年没什么两样,只是据说那位小殿下病得更重,都快起不了床了。
王茴一夜没睡,大清早登上城门,望着东方一轮红日缓缓升起,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有点自私,但自私之外,也还留存着一些其他的想法。他在峪州待了十几年,比起京城,这里更像是他的家乡了。若有选择,他希望峪州也能变得像越州一样富庶安宁。
等到次年春暖花开的时候,越州城中已经修了好几所学堂。
学堂是府衙出钱修的,先生的报酬也是府衙出,越州城的百姓可以送自家适龄的孩子们去学堂认字读书,只需要准备孩子在学堂里吃饭的粮食,自行准备笔墨纸砚。
读书,这是以前的越州人想也不敢的事。尤其听说这是宋先生提出来的,说孩子们一定要读书,读了书会变聪明。
招收孩子的学堂几乎一日就满了员,府衙不得不征人再修建几所学堂,事关自家孩子,百姓们都很积极,不到半个月便又新修了两所。
除了给孩子们开蒙的学堂,还有专门给大人们开的“扫盲”
学堂。
同样是宋朝玉提出来的。
扫盲学堂待遇没有蒙学那样好,要收费。教导也不会那样细致。主要是教大人认一些常见的字,还有基本的算术。
原本韩知府以为这个所谓的成人扫盲学堂不会有多少人来,谁知道,报名当日,这里竟然比孩子们的蒙学还要更加热闹。
韩知府穿着寻常衣裳,和宋朝玉坐在扫盲学堂对面的茶楼里,感慨道:“还是先生神机妙算,韩某不及先生。”
宋朝玉笑而不语。
以前没有人告诉他们还可以这样,百姓们也不会觉得自己有机会能学习读书认字。现在有人给出了机会,付出一点极小的代价,就能学得一门本事,有上进心的人,谁不会愿意呢?
何况,读书认字,在这个时代,可是难得的大本事。
那些不识字的贫穷人家,被人哄骗着出去做工,实际上签了卖身契的人还少吗?
至于算术就更受欢迎了,越州城富裕起来后,城中商铺逐渐多了起来。
做生意怎能不识算数?今日这些来报名的,大部分都是商家。
刀刀族那边,宋朝玉也没忘记专门给拉雅祭司去了一封信。
其实这几年下来,刀刀族有不少年轻人已经在越州城安家。这里热闹,繁华,吃的玩的都更多,比起幽静的族地,越州城更受年轻人喜欢。
越州的百姓也清楚刀刀族和之前的白遗族不一样,并不再害怕他们,甚至有一小部分刀刀族青年和大靖人成了婚。
不过这种终究还是少数,大部分的刀刀族青年那女,都像蒙雅一样,更喜欢自由。
宋朝玉才不管他们是爱自由还是爱什么,他只想让他们多读书,多认字,别再那么好骗!
拉雅祭司身体还算健朗,收到宋朝玉的来信之后,忍不住仔细看了好几遍,转头就去了族里的祭坛,虔诚地感谢火神。
果然,她当年选择相信宋先生,和宋先生合作,是对的。
刀刀族现在的日子,和五年前比起来,可以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啦。
现在族里的青壮年,一些进了城卫司,每月有固定的薪俸,出门在外,也十分受人尊敬。
一部分则是编入了越州军,不错,现在越州也有自己的守军了,朝廷不给人,他们就自己组。
听说越州要组建自己的军
队,不论是刀刀族,还是百姓们,热情都比想象中的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