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权突然坐直了身子,对着李景隆小声问出了那个他最害怕的问题。
“九江,应天城破,只在旦夕。若真到那时,你如何自处?”
李景隆的脑子顿时“嗡”的一声,他很想装作没有听到这个问题。但朱权说的每个字都变作了小小飞虫,飞进他的耳朵里,并且轻而易举就找到了他心理防线的缺口,爬到了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平日里他并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如果真的天地倾覆,江山易主,他李景隆会是个什么样?
如果是方孝儒、黄子澄他们,肯定会为建文帝尽忠,就算是不能抵挡燕军的锋芒,也会以死明志,要作为建文忠臣名垂青史。
可他李景隆这么做,又有什么用?在建文帝眼中,他是个糟蹋了百万大军的无能亲戚。在那些文官眼中,他是给燕军输送了百万石粮草的鼠首两端之人。就算在武将眼中,自己也只是个纸上谈兵的笑柄,妥妥的坐实了干啥啥不行,祸害第一名的武将之耻。
自己尽忠而死,有什么好处?朱棣会让自己的儿子承袭曹国公的爵位吗?朱允炆那时候都不知道还在不在,自己如果死了,家人谁来保护?他们可都还在狱中苦苦守候呢。自己手中握着的那些把柄,只能用来要挟一下朱允炆,对付朱棣那就是一张废纸。
想到这里,李景隆心中竟是生出一股悲凉之感,眼角也逐渐汇聚出了一星泪花。
李景隆表情的变化没有逃过朱棣和朱权的眼睛,两人心中暗喜:“心理战起作用了,拉拢李景隆这事儿有门儿!”
只是两人面上却都只能不形于色,只能静静看着李景隆的心态发生变化。
朱权又推了推李景隆,故作关心的问道:“九江可是想起了家中的妻儿老小,似有早归之意?无妨,今夜我们之谈亲戚之情,不问国事,不必拘泥,明早我们定会护送你安全回到应天。想那建文帝断不会为难与你。”
“宁王殿下说笑了,罪臣自愧无法保护家人,他们都已经受我连累下狱了。眼下九江只求二位殿下能够给我些薄面,收兵议和,或许罪臣的家人还能有一丝生机。”李景隆不得已,只能将自己的家人作为人质下狱的事情和盘托出。
“什么?我那侄子将你的家人都下了狱了?”朱棣故作惊讶的问道。转而又装模作样的安慰起李景隆来:“九江,此事我觉得你得放宽心,咱们的这位小皇上是刀子嘴、豆腐心,仁厚的很呐,想必他也只是做做样子,没准你回去复命的时候,你的家人已经都放了出来,全须全尾的在家里等你团聚呢。只是如果那时应天城破,兵戎相见,难免会有些个无端伤亡,你可一定的找个地方护他们的周全啊。”
李景隆心中一怔,朱棣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建文帝装得那么仁厚都能把你全家下狱,等到攻城之时,恐怕要将李景隆的家人全部放出来当守城的炮灰,那时候李景隆有那个本事护佑自己的家人吗?
念及家人,李景隆此时心中已经有了倒戈的念头,只是吃不准朱棣和朱权能给他开出什么条件,故而不敢轻易答应。只能先使出缓兵之计,先探探口风再说。
“臣戴罪之身,这所谓曹国公的爵位,都只能仰赖陛下天恩才堪堪保住,哪里还敢提什么荫佑子孙家人。若果真到了国家危难之时,九江也只能先尽了臣子的本分,不敢有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