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冷宫,其实就是一座置身后宫深处,无人过问,没有尊严,没有希望的宅子。眼前的“冷宫”并没有想象中的破败,起码那厚重的暗红大门看起来依旧高耸坚固,门上没有牌匾,大门虚言着,微弱的烛光映出门外,里面传来细碎的对话。
“主子,您慢点,小心烫。”甄箴本来就纤细的手现在骨瘦如柴,脸庞消瘦,眼圈下淡淡的青紫色让她看起来很是憔悴,舞儿忍不住又红了眼。
“傻丫头,哭什么?”双手握着汤碗,甄箴微微一笑,轻叹道:“其实现在这样挺好的。以前虽然锦衣玉食,却日日记挂着那人在干什么,想什么。日日担心被妒恨算计,现在好了,断了那些念想,也不用再提心吊胆的,乐得清净。”
“确实挺清净的。”冰冷的声音在够重的木门外响起,门也被用力推开。
“哐当。”看清门外的人,屋里的两人同时吓得脸色惨白,尤其是甄箴,此刻她就像一片秋风中的残叶,瑟瑟发抖,手中的瓷碗惊惶间摔在地上她还不自知。
青枫冷眼凝视着这个曾经优雅高贵的女人,甄箴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恐惧,即使是在被众人指责、陷害,甚至打入冷宫的时候,她都没有这般惊慌失措。眼光落到她的肚子上,青枫微微扬眉,没有了大披风的遮掩,那肚皮看样子该有六七个月了吧。
感觉到那道炙热的视线停留的地方,甄箴身子猛地一抖,腹部忽然一阵痉挛,下意识的捂着肚子缩了缩。
“你……你来干什么?我家主子已经落到这步田地了,你们还想什么样?”舞儿拦在甄箴前面,对着青枫叫嚣,可惜本来应该清亮的声音却和她的手一样,抖得厉害。
“为什么?”青枫微眯的眼眸紧紧得盯着躲在舞儿身后的甄箴,她真的不明白,看甄箴这个样子,孩子起码六七个月了,这样算来出事之前她就已经怀孕了,为什么不说?宁愿被贬到冷宫也不肯说,为什么?
心里轻叹一声,该来的还是来了,躲也躲不掉,初见青枫的惊惶过后,甄箴也渐渐静下心来,虽然还是忌惮青枫,脸上却也恢复了以往的平静,轻拍舞儿的手,把她从身前拉开,对上青枫完全看不出喜怒的眼,甄箴低声回道:“因为,我想要我的孩子活着。”
青枫眼中划过一抹冷厉的寒光,“你想要你的孩子活着,就想要别人的孩子死吗?”想到枕头下那个香囊,青枫就恨不得撕了她。
甄箴愣了一下,回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甄箴那副茫然的样子,也不像是装的,但是茯苓明明看见夏吟半夜进了菱云宫,这又作何解释?今天她要弄个明白,青枫扬起一抹冷笑,哼道:“到了现在你还在装傻吗?你指使夏吟给本宫下药,想让本宫永远都怀不上孩子。如你这般歹毒的女人,根本不配拥有孩子。”
甄箴眉头紧蹙,看来她又被人陷害了,若是以往,她不屑于解释,今天却不能不为自己辩解,“夏吟不是我安排在清风殿的,我更加没有指使任何人下药害你和你的孩子。”她知道自己有孕后,担心皇后会有什么动作,确实想过挑拨青枫与皇后,只要她们俩斗起来就没有这么多心思注意她,只是她没有想到青枫反倒黏上了她,皇后更毒辣,想一箭双雕。
迎着青枫不信的,甄箴苦笑:“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争抢的,骗你又有何用?”
“好。”青枫爽快的回了一声,眼光再次转向那隆起的腹部,扬声说道:“你敢拿肚子里的孩子起誓吗?”
“主子不要!”舞儿抓住甄箴的衣袖,哭道:“您根本没有做过,为何要拿小主人起誓?!”这个孩子是主子唯一的希望了,若有什么闪失,她家主子也活不下去了。
如鹰般锐利的视线落在肚皮上,甄箴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颤,她根本没得选择,她要是不起誓,青枫必定认定她就是要谋害她的人,以自己现在处境,青枫想要她死,她根本没有活路。撑着桌角,甄箴站起身来,缓缓举起右手,望向漆黑如墨的夜空,一字一句说道:“皇天在上,甄箴今日若有半句虚言,就让我的孩子……不能降临人世。”一滴泪无声无息的滑过眼角,滴在隆起的肚皮上。
青枫始终盯着甄箴的脸,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情绪,那张脸上有悲凉、无奈甚至愧疚,唯独没有惊慌,畏惧,真的不是她……
青枫选择信她,如此一来,青枫更为不解了,低声问道:“你既然不指望这个孩子摆脱此刻的困境,为何还要冒险保住他?”她那般大动静的让众人皆知她怀孕了,为的就是拿这孩子当保命符,甄箴既然也有孕在身,为何那时不说?若是现在有人想弄死她,可是易如反掌。
“我想……为他生一个孩子,不为争权谋利,就只是我和他两个人的孩子,延续我们的骨血。”说着,甄箴轻轻抚上那高高隆起的腹部,嘴角那抹温暖的笑在青枫看来无比的刺目。骨血延续?青枫不屑的轻哼道:“巫蛊之术本来就是无稽之谈,他连查都没查,就把你打入冷宫,之后更是对你不闻不问,这种人值得你为他生儿育女?”那日在大殿之上,她只感到心寒!
相较与青枫的言辞冷厉,甄箴只是淡淡一笑,“青枫,你不懂这个后宫,不懂他,也不懂爱。”原来她也曾经恨过他,怨过她,但是在这清冷的后宫待了这么些日子,想了很多,慢慢的她好像有些懂了。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青枫一时间还没有想明白,面前的人忽然身子一矮,跪在她面前。
“青枫,今日之事,请你不要告诉任何人。甄箴求你!”
青枫心下微怔后退了一步,这个骄傲的女人竟然重重的跪在地上求她?
“主子!”舞儿已哭得泣不成声,为自家主子心痛,委屈,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静静看着地上那个看起来卑微却又哪般高贵的女人,青枫抬手缓缓抚上自己的小腹,最后她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默认的转身出了冷宫。
出了冷宫,青枫一路无语,月亮似被云雾遮盖了,绿荫遮蔽的宫道黑得彻底,茯苓小心的搀扶着她,不敢出一点声音,今夜之事,对入宫十年的她来说,都哪般震撼,才入宫半年多的主子只怕还没回过神来吧。
“茯苓。”微沉的声音忽然响起,茯苓轻轻回了一声,久久又没了动静,周围实在暗得什么都看不清,青枫的脸色茯苓自然无从知晓。
“我们一直都在被人耍着玩。”越发低沉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多少威慑力,茯苓心却是一沉,只因搀扶交握着的手被抓得有些疼,茯苓却只能沉默,不知如何作答。
辛、玥、凝!你已经是一国之母,儿子也是太子了,你还要如何?真的就这么喜欢斗吗?青枫暗暗咬牙,甄箴这个孩子,她保定了,就算最后斗不过辛玥凝,也要给她留下一个大麻烦!
青枫深知,她前路的道路就如同这条暗淡无光的宫道,不知前路如何,更不知还有什么在等着她,她和甄箴一样,也没得选择,只能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