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才刚坐定,皇后就忍不住道:“母后,那宇泓墨分明就是私自出宫,只是刚刚赶回来而已,还穿得不伦不类的。您当时就不该纵容他,定他个抗旨不尊的罪名才是!”
“胡闹,他人都已经回来了,还怎么定罪?”太后不紧不慢地扫了她一眼,“说起来还是你沉不住气,如果刚得了消息时按兵不动,确定后就来告诉哀家,哪里会弄到现在这种地步?非要自作聪明去试探,等到没办法了才想起来哀家!”
言语之中不无责怪之意,显得很不满。
皇后低下头,不安地道:“臣妾不过是想着,这又不是大事,不敢惊动您老人家,扰您静养。谁知道……”
“算了,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你记个教训就好了。这次的事情的确是九殿下做得过了,闹得哲儿栽个大跟头,可是哀家也要问问你,哲儿这五年来一直没有立妃,千挑万选的,怎么最后却闹出这样的事情来?虽然说有人设计,可苍蝇不抱没缝的蛋,他要不去临江仙,不跟李家的人私下见面,又怎么会生出这样的事情?我看那李家的家教是在不怎么好,你也不打听着点?”
皇后分辩道:“并不是这样,那李纤柔是个温柔端庄的,这李纤雨是继室所生,她娘不晓事,她也眼皮子浅,才会闹出这样的事情。”
“哼,有这样不省心的母亲,就算娶过来,也是给哲儿招祸,何况,哀家听说,那李纤柔素日里最是懦弱没见识,更加制不住这样的母亲。”太后不满地道,“还好旨意没发出去,不过连更改的余地都没有了。我看这桩婚事就算了,不过也不能太得罪了李阁老,这次哀家的寿宴,就命李纤柔入宫贺寿,哀家抬举抬举她,日后再给她赐桩好婚事,也就算了。不过,哀家怎么听说,你吩咐了内禁卫统领,暗暗地给寿昌伯使绊子,卡着他儿子的三等侍卫不肯给?”
皇后心中一惊,这事儿怎么也传到太后耳中了?“母后,是那寿昌伯太不识抬举,故意给我们好看,居然跟哲儿抢人,定下了哲儿看重的女子,妾身气不过,这才……”
“糊涂!那寿昌伯可是实打实军功挣出来的爵位,比镇国侯那些世袭下来的要有分量的多,这样的人该拉拢才是,怎么能打压呢?立刻把三等侍卫的缺给了傅世子。”太后发令道,想起华妃说的话,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你这些年行事越来越糊涂了,连华妃都比你看得深远,这件事亏她告诉哀家,不然……。”
说着说着,又陷入了沉思。
那是太后,又是她亲姑姑,皇后半句也不敢反驳,只能暗暗扯着手中的绣帕,暗暗恼恨华妃。还说是亲姐妹,就知道暗地里给她下绊子,抢着她出风头,这次果然又是她告的状!
“母后说的是,只是,哲儿被软禁,已经声势大跌,这时候,寿昌伯却来跟哲儿抢人,这不是根本没把哲儿放在眼里?连带着也没把臣妾这个皇后,和母后这个太后放在眼里吗?臣妾若是就这样纵容了他们,以后只怕人人都敢往我们叶家脸上踩两脚了!”
太后不悦地看了她一眼,不过这次倒没有训斥。
“罢了,若是哲儿真惦记着那位姑娘,也不急在一时,只是定亲而已,又不是成婚,中间的变故多得是,能有很多的意外让这桩婚事作罢,可以徐徐图之,何必这样明刀明枪的授人权柄?”太后有些不耐烦地道,“你回去好好想想哀家的话,好说歹说也做了几十年的皇后了,行事也该思量斟酌着些,怎么还这样莽莽撞撞,顾前不顾后的?闹得哀家脑袋疼!李嬷嬷,送皇后回宫,另外再把吴才人前些天送过来的绣屏给哀家搬过来,让哀家缓缓心神。”
太后已经发了话,皇后也只能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
宇泓墨的出现就像一个小插曲,随后,裴元歌的生活又恢复了先前,只等着简宁斋的下一次进货,抓出内奸。倒是昨天简宁斋的老掌柜过来了一趟,说是魏师傅因为那副绣图得了上面的青眼,在华秀斋也从三等供奉师傅升为一等,特意托老掌柜来向她道谢。
这天,裴府的小姐们正在舒雪玉这里说笑,忽然丫鬟来报,说寿昌伯连同夫人世子前来拜访,老爷在前面招待寿昌伯和世子,夫人则往后院来了。
一时间,众人都将目光聚集在了裴元歌身上。
饶是裴元歌再沉静,也难免觉得有些尴尬,低垂着头只管喝茶,一言不发。
舒雪玉看了她一眼,笑道:“害羞什么,是你未来婆婆,又不是未来夫婿。还不赶紧跟着我出去迎一迎?”傅君盛是寿昌伯夫人所生,把婆媳关系处好了,元歌婚后的日子才会平顺。不然,身为婆婆,有很多办法能够折腾媳妇的。
众人迎到院门口,只见寿昌伯夫人身着茄紫色绣祥云的对襟褙子,下身着石青色八幅湘裙,带着整套的翡翠头面,装饰得豪华贵重。看到裴元歌随着舒雪玉一起迎了出来,稍微觉得满意了点,原本绷着的点微微缓和了些,却仍然端着架子道:“我都到蒹葭院门口了才迎出来,该迎到二门才是敬重长辈的规矩。到底还是年纪小,吃了没人教养的亏。不过算啦,以后好好教就是了。”
她自以为自己很宽容大量,这话已经说得很轻了,但在场的人却都愣住了。
裴元容只是一怔,随即嘴角就弯了起来。她原本就觉得傅君盛温雅好看,后来见了九殿下更是惊为天人,对傅君盛的那份心思就淡了。但赏花宴上出了丑,估计在九殿下那里没戏,好在又偶遇五殿下,得了五殿下的委托,结果却又被裴元华搅和了。谁知道,闹到最后,五殿下竟是有心要立裴元歌为侧妃,她处处都落空,虽然裴元歌也没能嫁给五殿下,但却还是定下了寿昌伯府的婚事,这难免让她有些嫉妒。
不过现在,她心里又舒坦了,寿昌伯夫人这么不喜欢裴元歌,将来裴元歌嫁过去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舒雪玉早听说这位寿昌伯夫人跟章芸交好,又十分难缠,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想到她上来就给元歌难堪,连带着她也跟着没脸,忍不住道:“寿昌伯夫人教训的是,是我这个母亲的没教好元歌,不如请寿昌伯夫人常驻裴府,也好教导教导我们这些不懂事,知道什么是规矩?”
寿昌伯夫人当然知道裴元歌的生母是明锦,而舒雪玉更是因为明锦被禁,原本以为这位裴夫人应该很厌恶裴元歌这个嫡女,她上来就这样发难,不无讨好之意,想着跟舒雪玉拉近了关系,将来有这位嫡母压着,裴元歌也不敢欺到她的头上,没想到舒雪玉却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顿时愣在那里。
这个裴夫人,连亲疏远近都分不清楚吗?
怪不得被章芸一个妾室欺压到头上,原来这么没脑子!还说,想在人前装贤惠大方,让人知道她对裴元歌十分慈爱,以讨好裴尚书?
裴元歌这还是第二次见这位寿昌伯夫人,第一次是在裴诸城的寿宴上,当时这位寿昌伯夫人就似乎不太喜欢。那时候只是顾着裴府的面子,没有特别在意,但眼下这人有可能是未来的婆婆,虽然说耍手段她并不怕任何人,但如今却不清楚这位寿昌伯夫人为何这般不喜欢自己,或许有什么误会?
若是如此,还是先修补为上。
裴元歌想着,便忍着微笑福身道:“母亲对元歌十分疼爱,教导也很用心。若是元歌有失礼的地方,日后还请寿昌伯夫人多多提点,元歌必定谨遵教诲。夫人走进来也累了吧?不如入内奉茶,用些糕点?”说着,手臂微微一伸,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见裴元歌这次态度恭谨得多,寿昌伯夫人更自以为得意。
她这次决定来裴府扮红脸果然是对的,这不,自己一沉脸,裴元歌不就服软了?这媳妇就是不能给好脸色,尤其是像裴元歌这样身份又高,又是唯一的嫡女的媳妇,自己这个婆婆却是妾室扶正。若再不拿出做婆婆的威严来,只怕这媳妇立刻就会踩到她头上撒野。
于是冷哼一声,举步前行。
舒雪玉恨得一跺脚,若是依她平时的性子,遇到这样夹缠不清的人,早就不理会了。偏眼前这人是元歌将来的婆婆,若是太过冷落,伤了她的颜面,让这位寿昌伯夫人心里添堵,在元歌嫁过去后蓄意刁难,反而对元歌更不好。于是压下脾气,借着进屋的光景,不住的深呼吸着,到进屋后,终于挤出了一丝笑意。
进屋入座后,丫鬟奉上茶点,双方各自寒暄着。
寿昌伯夫人跟章芸相熟,以前常来裴府作客,因此跟章芸的两个女儿很熟,因此拉住了裴元华和裴元容就是一阵好夸。裴元华不想在这时候招惹舒雪玉和裴元歌,推辞几句便不做声,裴元容却洋洋自得起来,貌似谦逊实则自傲地回了两句,引来寿昌伯夫人更多的夸奖,两下越说越亲热,倒是亲如母女。
眼看着舒雪玉的脸色已经很不好,裴元巧乍着胆子开口道:“三姐姐,我听说你那里有很多好的花样子,正巧我要绣几幅绢帕,不如到你那里借看借看?”
她的本意是想拉着裴元容走,没想到这一说话,却让寿昌伯夫人注意到了她。
“呀,这不是二小姐吗?瞧我这什么眼神,竟没看见!”看到裴元巧,寿昌伯夫人更是眼前一亮,上前拉着裴元巧的手,上下打量着,赞道,“二小姐真是出落得越来越好了,几日不见,跟换了个人似的,你要借花样子,我那里有好些,改日让人拿来给你。”越看越觉得满意,遂笑着对舒雪玉道,“裴夫人莫要见怪,我实在是看着二小姐喜欢,又乖巧又文静又孝顺又明事理,还惦记着绣活。也是,女人嘛,总是要以女工烹饪为主,那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是摆着好看,一点用处都没有。我以前就常想,我将来的儿媳妇要是能有二小姐一半的乖巧本分就好了。”
舒雪玉手一紧,几乎发作。
什么叫做将来的儿媳妇能有裴元巧的一半就好了?现在寿昌伯已经订下了元歌这个儿媳妇,现在当着元歌的面这样说,那不是生生地打元歌的脸吗?
裴元巧还是第一次成为众人的中心,又羞又窘又急,脸都红了,道:“寿昌伯夫人谬赞了,我只是笨,绣活不好,这才想着多学学。我们家里的女儿,就数四妹妹刺绣最为出色,之前为父亲贺寿的梅寿图,就是她亲手绣制的,父亲喜欢得很,一直在前院的大厅挂着呢!不信,让四妹妹拿几样绣活来给您瞧瞧?”
说着,不住用求救的眼神看向舒雪玉和裴元歌。
真的不是她想出风头盖过裴元歌,她也不知道,这位寿昌伯夫人怎么会对她这样看重?
“你这孩子,就是谦虚!”寿昌伯夫人不以为意,依然道,“不过,我就是喜欢你这谦虚温和的性子,不想那些张扬的,事事都要闹得满城风雨,会一点点东西就自以为出类拔萃,谁也比不过她。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过是当爹的疼女儿,见了什么都觉得好。不说别的,在这绣活上,我可是一把好手,刺绣根本不要花样子,那图样都在脑子里,你说个题,我就能给你绣出来,想在绣工上糊弄我,那却是绝不可能!”
这话针对裴元歌的意思就更明白了,裴元容幸灾乐祸地看戏。
舒雪玉已经把元歌当做女儿来看待,现在听到她被寿昌伯夫人欺辱成这个样子,再也忍耐不住,就想给她一点颜色看看,当下咬牙笑道:“这还真是巧了,元歌也精擅刺绣,寿昌伯夫人也是个中高手,你们将来倒是能好好切磋切磋。也别将来了,寿昌伯夫人说得我心里都痒痒了,不如你们现在就露一手给大伙瞧瞧。来人,去前厅把四小姐那副梅寿图取来,让寿昌伯夫人好好指点指点。”
当下便有人应声,到前面去取那副梅寿图。
谁知道,过了一会儿,亲自送绣图过来的,却不是小厮,而是傅君盛。见屋内女眷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不由得脸一红,解释道:“前面裴伯父考校了我一番,赞我很好,又叫我到后院来说给母亲知道,好让母亲也高兴高兴。正好伯母要取这幅绣图,我就顺便送过来了。”
他说是顺便,可舒雪玉哪能不知道,他就是想来见元歌,原本因为寿昌伯夫人而迁怒的那份心思顿时淡了许多。
偏在这时候,寿昌伯夫人却又道:“那是自然,我的儿子能不好吗?昨儿差事也下来了,御前三品侍卫,品级倒还是其次,要紧的是那可是保护皇上的,这份荣耀难得。再说,能够得见天颜,我们盛儿又是这样的人才,到时候必定步步高升,谁能嫁给我们盛儿,那当真是三生有福。”
“母亲!”傅君盛被说的面色更红,他当然能听出母亲这番话中的炫耀之意,唯恐舒雪玉和裴元歌为此不悦,忙道,“元歌妹妹也是心灵手巧的人,母亲瞧瞧,这是元歌妹妹所绣的梅寿图,画中有字,字中有画,绣图如绘。母亲您也善于刺绣,不过保证您也没瞧过这样的绣工绣图!”
他想着和寿昌伯夫人是母子,更为亲近,就算谦虚两句也不碍事,何况元歌妹妹的这幅绣图的确很好。
可这话听在寿昌伯夫人耳中,却觉得这个儿子是得了媳妇忘了娘,有了儿子撑腰,裴元歌以后还不更嚣张?再看到那幅绣图,更是面色一变,却不肯就这样让裴元歌得意,于是故作不屑道:“这有什么?这种绣图只能一面看,另一面全是乱七八糟的线头。可是我却懂一种绣技,叫做双面绣,正反两面都是精致的图案,半点都不见绣头。这是江南那边的绝技,京城这边只怕还没人会绣呢!”
言下之意,裴元歌也不会懂得这种绣技,根本比不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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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今天八点半更,比昨天稍微早了一点,明天继续努力,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