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太后有办法!皇后想着,抢先一步扶住太后的手,趾高气昂地走进了春阳宫。柳贵妃和寒麟无奈,只能提心吊胆地跟在后面,心中暗暗祈祷,希望能够逢凶化吉,不要被皇后抓到了把柄。
一行人轻车熟路地来到正房,却是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太后眉头紧蹙,看着满院子的下人,忽然一拍桌子,怒喝道:“这是怎么回事?哀家的皇孙呢?你们这些大胆的奴才,把哀家的皇孙弄到哪里去了?难道被人接走了吗?怎么没人说话?偌大的宫殿,满宫的人手,竟然都不知道哀家的皇孙去哪里了吗?来人,传哀家的命令下去,立刻调动所有能调动的人手,给哀家找!哀家好好的皇孙,总不能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不见了,总要给哀家一个交代!”
原本和蔼的眼眸怒气冲冲地等着宫内众人,似乎很为宇泓墨担忧。
皇后一怔,这宇泓墨明明就是违抗圣意,禁足其间私自出宫,怎么母后还为他遮掩,说什么被人劫走了?这不是在替宇泓墨找借口吗?于是焦虑地道:“母后,以臣妾看来,只怕九殿下是――”
“闭嘴!”太后喝道,暗恼皇后不晓事,指着满院子的暗卫厉声喝道,“如果九殿下有什么三长两短,哀家定要你们这些没用的奴才全部陪葬!”
眼见事情几乎不可收拾,寒麟心中暗暗焦虑,九殿下到底去哪里了?寒铁怎么还没找到人?
听着太后的话,柳贵妃却是心中一沉,皇后不过是想拿住墨儿禁足期间私自出宫的过错,让皇上加重责罚墨儿!可是,太后却更狠毒,竟是要借这个机会要墨儿的命。说什么被人劫持,说什么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让所有能调动的人手都来找人,看似是在关切体贴墨儿,为他的生死担忧。但太后这样一说,从此刻起,到墨儿被亲信的人找到前,墨儿就处在孤身迎敌的情况,倘若被叶家人抢先一步找到,围攻刺杀,墨儿武功虽好,但终究寡难敌众……。
如果找到最后,众人找到的只是墨儿的尸体,别人也只会说他被人劫持杀害,最后陪葬的不过是这个满院子的暗卫,于皇后和太后却丝毫无损。这招浑水摸鱼实在太过狠毒!
事到如今,宁可让墨儿背上禁足期间私自出宫的罪名,也不能让他遭了叶家人的毒手!柳贵妃思绪急剧转动着,起身上前,伏地请罪道:“太后娘娘,妾身以为,此事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只怕是墨儿这孩子淘气,私自出宫了。妾身这就去禀告皇上,向皇上请罪,等墨儿回来定当重重责罚他的顽劣乖张,居然让太后娘娘如此担忧动怒!”
“你这是什么话?墨儿再淘气,那做事也是有分寸的,不然怎么能皇上如此垂爱宠信,又岂会这么大逆不道,被皇上罚了禁足,却私自出宫?定是出了意外!”太后眼神凝重,面色不豫,看向柳贵妃的目光中尽是不满和责怪,“柳贵妃,墨儿终究要叫你一声母妃,他出了事,你怎么一点都不见慌乱心惊,反而将过错都推到那个孩子身上?果然不是自己生的,就是不够上心!”
听到最后一句话,柳贵妃面色微白,咬着唇强忍着委屈,恭声道:“太后娘娘教训的是,是妾身太过疏忽九殿下,妾身以后定当谨记太后教诲。只是,墨儿毕竟晚辈,没有为了他反而劳动太后娘娘如此挂忧的道理,妾身这就是禀告皇上,下令搜寻。”
“墨儿是哀家的皇孙,哀家哪有不挂忧的道理?皇上日理万机,本就劳累,哀家作为他的母后,总要为他分忧解难才是,这事情就暂时不要惊动皇上了。皇后,立刻召内禁卫统领入宫,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太后挥挥手,斩钉截铁地道,“柳贵妃你素来最善解人意,就陪哀家回萱晖宫,咱们一起为墨儿祈福吧,但愿他平安无事!还有,把这春阳宫的护卫都给哀家看牢了,一个都不许走脱,等到有了墨儿的确切消息,再来发落这群不省心的奴才!”
柳贵妃心中更惊,将自己拘在身边,又看牢了春阳宫的护卫,太后这分明是要封锁消息,不叫皇上知道,好拖延时间布置人手对付墨儿!但太后给出的理由光明正大……。墨儿这孩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心念电转,暗暗地给了身边宫女一个眼色。
宫女会意,想要悄悄地推下去,到御书房报信。
谁知,她身形才刚走动,便被太后身边的嬷嬷看到,悄悄附耳告诉了太后。
“站住!”太后厉声喝道,“如果情形正危急,你一个小小宫女,私下走动,想要做什么?还是说,墨儿的失踪和你有关?”
“太后明鉴,是因为夜间天凉,妾身觉得有些冷,所以命她回宫去取件披风过来。”柳贵妃急忙解释道。
“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知道爱惜身体,让人操心!”太后微微责怪道,对身边的嬷嬷道,“既是如此,李嬷嬷,你去贵妃的宫里为她取几件御寒的衣裳过来,别伤了贵妃的身体,不然皇上也要心疼了。另外再传御医到萱晖宫候着,贵妃身子娇弱,还是小心为上。”
这连她想要装病的后路都给断了!
柳贵妃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般。
就在这时,一道慵懒散漫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带着盈盈的笑意:“皇祖母说的是,母妃身体娇弱,要好好保重才是,不然,不止父皇要心疼,儿臣也会心疼的!”宇泓墨说着,从屋顶一跃而下,闲适地朝着众人走来,顾盼含笑,凝睇多情,那种天然的风情,顿时将在场的女子都压得黯淡无光。
这声音不啻天籁,柳贵妃和寒麟都是都转忧为喜。
皇后一开始还不太明白太后的意思,但听到那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也就明白过来,正自心中窃喜,谁想宇泓墨竟突然出现,将所有的谋算都打乱了,不由得气结,抢先喝道:“九殿下,皇上命你在春阳宫闭门思过,你怎么敢抗旨不尊,私自出宫?”
现在想要趁乱要宇泓墨的性命已经是不可能了,但他抗旨不尊也是个不小的罪名,终究要让他吃亏才行。
“抗旨不尊,私自出宫?”宇泓墨神色惊愕,但即使是这样的神色,在他绝美的容颜上依然赏心悦目,“母后此话从何说起?儿臣自从被父皇训斥后,一直潜心思过,从未离开过春阳宫,何来抗旨不尊?”
“不要再狡辩了!如果你在春阳宫,为何方才我们进来时,却不见你们的人影?为何满院子的护卫,都说不出你到哪里去了?太后娘娘为了你的失踪心急如焚,你若在春阳宫,却不出现,任由太后娘娘心焦,这可是大不孝!”皇后咄咄逼人地道,想到哲儿被眼前之人算计,名声大损,声势骤跌,平生第一次被皇上训斥,罚紧闭,心头的恨就如同火烧火燎一般,只想将宇泓墨碎尸万段。
这时候,宇泓墨已经走到近前,看清楚他身上的装束后,皇后更是皱起了眉头,喝道:“还有,皇子是何等尊贵之人,行事衣着自该有风度,这才是皇室的尊严所在,你穿一身,是做什么?”
好端端的皇子,平日里不修衣着也就罢了,这时候居然穿了件粗麻布做的衣裳出来见她们,这未免太放肆无礼了!
皇后问得咄咄逼人,寒麟和刚回来的寒铁都不进为宇泓墨担心。
只有柳贵妃,在宇泓墨出声那刻起,就放下了心是,只笑吟吟地看着,半句话也不说。皇后虽然言辞锋利,句句逼人,但是她很了解墨儿这孩子,如果不是有完全的把握,他不会轻易现身。何况他的衣着怪异,绝非出宫后匆匆赶回来该有的衣饰,倒像是刻意如此穿着,那就必定有他的解释。
“哦,原来是为这个呀!”宇泓墨击掌,神色恍然,“母后早说呀,儿臣也好做解释,免得大家生了误会。之前儿臣被父皇教导训斥,罚闭门思过,儿臣就想啊,父皇英明神武,赏罚有度,既然罚了儿臣,那儿臣定是有错处,得好好地闭门思过才是。可是,高床软枕,锦衣玉食,这算哪门子思过?于是儿臣就命人寻来粗麻布为衣,在房顶餐风宿露,每日只进一餐,只饮清水,好让父皇知道儿臣思过的虔诚之心,母后您瞧,儿臣到现在还是面色苍白,身形羸弱,摇摇欲坠呢!”
说着,竟真的将脸凑过去,认真地要皇后检查。
他刚发了高烧,大病未愈,面色的确有些苍白憔悴,倒是跟他所说的十分相符。只是他说话时言笑嘻然,宛若唱作,却没有丝毫的诚恳之色。至于“高床软枕,锦衣玉食”等话,却又似乎在讽刺宇泓哲在夏昭宫的行迹,说他并非诚心思过。
这些话听在皇后耳中,实在刺心,但却每一句是能抓出来指责的,顿时又气又恨又无奈。
看着被打得溃不成军的皇后,太后心中暗自叹息,上前拉住宇泓墨的手,半嗔半笑地道:“你这孩子,又淘气呢?既然是在诚心思过,怎么护卫们都不肯说?见皇祖母来了,也不出来迎接,眼睁睁地看着皇祖母在那里着急,你这孩子太不让人省心了!”
这话虽然说得慈爱,却句句都是陷阱。
宇泓墨笑吟吟地用另一手;揽住太后的肩膀,一副纯孝无双的模样,道:“皇祖母明鉴,孙儿不许他们说,这思过嘛,就得心诚,孙儿是自愿如此,又不是为了沽名钓誉,哪里有让人满世界嚷嚷的道理?至于不肯出面嘛,”说着到这里,神色一转,笑嘻嘻地道,“皇祖母明鉴,孙儿以前一直觉得,皇祖母只疼五皇兄,不疼孙儿,谁知道今晚见了皇祖母的言行,才知道,原来皇祖母也将孙儿看得极重,不然也不会这样兴师动众,大发雷霆。孙儿不就是想撒撒娇,多看会儿皇祖母对孙儿的看重吗?若孙儿早早地出来了,又哪有这场好戏来看?皇祖母您说是不是?”
他这番话连打带消,似乎是在撒娇,却将前因解释得清清楚楚,半点让人无法说道。
而话语中所提到的“沽名钓誉”,似乎又是在暗暗讽刺宇泓哲,又说太后将他“看得极重”,又说到“好戏”,却是又将太后绕了进去,似乎带着些许嘲弄,却又无法明说。
尤其,宇泓墨似乎天性就如此张扬恣肆,言行无忌,连皇帝几番打罚都改不过来,也只能随他去了。联想到他的本性,就更加没办法抓他的把柄。即使以太后稳坐宫中数十年的老道狠辣,却也觉得有些招架不住宇泓墨的言辞,只能含糊以词道:“你这个孩子,就知道淘气!”
尤其想到他穿得是粗麻布,更觉得闹心。
根据大夏王朝五服丧制,其中的齐衰丧服,就是用粗麻布所制,孙男为祖父母守孝便是以此为丧服。宇泓墨和她是祖孙关系,却又偏偏拿粗麻布制衣来穿,总让太后有种宇泓墨在为她带孝,咒她早死的意思,偏偏他又解释得清清楚楚,说是为了虔诚思过…。反复在心头一思量,越想越觉得憋屈,却又无可奈何。
“谁说孙儿只知道淘气,孙儿还惦记着皇祖母您的千秋寿诞呢!”宇泓墨笑吟吟地道,似乎是一片笑意。
太后心怀稍解,但看到那身麻布衣裳,却又觉得闹心得很。
柳贵妃适时道:“墨儿你胡说什么呢?太后娘娘怎么可能不疼你?这不,听说你和五殿下被禁足,太后就去跟皇上求情,解了你二人的禁足。你还不谢谢太后娘娘?”她自然也能听出萧离墨话中的机锋,见好就收,不想把跟太后的关系弄得太僵硬。
“当真?”宇泓墨扬眉道,“那孙儿就多谢皇祖母了!”
“谢什么呀?都是一家人!”太后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和蔼地道,“哀家老了,最想看到的就是儿孙满堂,和和睦睦的过日子。再过些天就是哀家的寿诞,哪能让你和哲儿都缺席?既然要来,自然不能便宜你们,早些放你们出来,好有时间给哀家搜罗寿礼去!看看你这孩子,还真是瘦了,赶紧换了这身衣服歇着去,不许再胡闹!哀家去看看你五皇兄去。”
说着,扶着皇后的手,离开了春阳宫。
宇泓墨在身后大声道:“孙儿恭送皇祖母,恭送母后!”站起身来,看看自己周身的衣裳,忍不住笑了出来。
“还笑!”柳贵妃狠狠地戳了戳他的额头,“你就是行事荒唐,从前还有个限度,临江仙的事情却太过了。本宫原以为是宇泓哲跟那个李纤雨真有私情,谁知道竟是你在设计。你呀!这事情太露痕迹,闹得又大,没见连太后都忍不住了想发落你?今天你见识了太后的厉害,以后就给本宫收敛点!居然还敢穿粗麻布的衣裳出来,你想气死太后是不是?”
她何等的敏锐,哪能不知道宇泓墨的意思?
宇泓墨浑不在意地道:“反正皇后早当我是眼中钉了,还能更糟吗?至于这身衣裳,”浅浅一笑,对着柳贵妃眉目生辉,“这不是听到太后对母妃步步紧逼,穿出来闹心闹心,给母妃你出气嘛!”
“还敢胡扯,说什么潜心思过?”柳贵妃斜瞪着他,但想想方才太后的刁难,以及被宇泓墨噎得说不出话的模样,却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娇媚婉转。好一会儿才语重心长地道,“墨儿,太后不是皇后,她是宫里的老人了,皇上又孝顺敬重她,你以后在太后跟前收敛点,别想起一出是一出。你要是能沉稳点儿,别惹那么多有的没有的麻烦,被接连弹劾,我看,宇泓哲早就被你压下去了!”
“母妃,儿臣这个性,就跟母妃您的天生丽质一样,是天定的,谁也改不了啊!”宇泓墨笑吟吟地道。
“就知道甜言蜜语!”话虽如此,柳贵妃心中还是颇为受用的,想了想又忍不住道,“我看得给你立个稳重些的皇子妃来管管你,这样飞扬跳脱的,一点都不稳重,就算真的扳倒了宇泓哲,你父皇又怎么能放心……。”她没有再说下去。
但是,宇泓墨知道,她想说的是,父皇又怎么能放心立他为太子?
宇泓墨眼眸中隐晦地闪过一抹微泽,笑道:“父皇圣心独运,谁能猜到他的心思?再说,现在谈这些为时过早。母妃,您还是替儿臣出出主意,太后娘娘的千秋寿诞,儿臣该送些什么才能讨她欢心呢?”
知道这些话题不宜明说,柳贵妃也没再纠缠,潜心替他合计起来……
萱晖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