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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缓了数息,方才陆续回过神来。震惊之余,有反应快的,悄悄瞧了一眼上首新帝,这才明了新帝只怕所言非虚。
千人斩、万人屠,这还真有可能。看这身法之快,连个影儿都瞧不清的动作。看这连衣角都没触到,就倒了一地的护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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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知环顾一圈,朗声开口。
“陛下先前金口玉言,不愿大周陷入内耗。
诸位,你们是大周军人,你们不妨问一问自己,你们从军入伍,所谓为何?
你们之中,大部分都是燕北儿郎,平素应是见惯了胡人烧杀抢掠,为祸乡里。
你们好生想一想,你们披上这层甲胄,冲锋浴血,究竟是为了守卫家园,还是为了成他人野心?你们手中高举的刀戟,究竟是为大周,是为父老乡亲,还是为了某个个人?
……”
稍顿一二,“此番沂城一役,正如陛下所言,北胡精锐尽失,主力受创,青壮大半已去。此后经年,他们再无进犯之力。
可是,这样便够了么?
北胡猖狂作恶,乱我边疆,害我百姓,我们便要等到他们休养生息完毕,数年之后卷土重来?”
程知引出话头,讲到今日重点。
“当然不行。我煌煌大周,怎能放任区区匪寇挑衅?
陛下宏图壮志,欲创万古基业,建不世之功。燕北以外的广袤草原,日后将会插满我大周王旗。
而诸位,你们难道不想留着这大好身躯,追随圣主,建功立业,封妻荫子?
……”
凭借过人的五感,程知能够很清楚地察觉到这番夹杂着内息的话语带来的效果。
四周,唾液吞咽的咕嘟声,关节捏紧的咯咯作响声,汗液流淌、汗珠滴下的啪嗒声,衣料摩挲的擦拭声,急促变快的呼吸声,等等。不一而同。
这些,只是表明了,在没有充足的理由时,没有多少正常人会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卖命。他们在动摇。
程知嘴角上翘,“诸位,后世青史之上,是一笔带过寂寥无名的逆贼,还是功绩彪炳万人景仰的英雄,单看今朝诸位的选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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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已在外间等候了稍许时候的冯平,踏步而入。
冯平一手持刀,一手抓着几个人头,疾步走到了奉诏台下。
“启禀陛下,臣奉命守在府外,方才,这几人失了控制,动起手来,眼看一场大规模械斗在即,臣谨记陛下吩咐,止戈为重,便迅即取了主事人头,消减混乱。
而今,这余者要如何处置,还请陛下示下。”
……
周谦眸子一眯,这两个人,倒真是配合默契。莫不是又是她算好的?
轻咳一声,“朕以天子之名许诺,朕此番与兄长之争,不会事后清算,不会行株连之举。只要未曾通敌叛国,未曾伤天害理,未曾违逆大周律例,以往犯上不敬,朕不会追究。
冯将军,你且去传朕口谕,此刻缴械者,尽皆算作投诚。”
……
“砰!”
“咚!”
“叮!”
“啷!”
周谦话音一落,场上对峙众人先后扔下兵刃,跪了一地。有犹豫不决者,左右相顾,见着周边俯拜下去,也纷纷随附。
众人口中山呼万岁,赞颂新帝仁慈。
……
冯平侧身,望向那一袭白衣,双眼大睁,满目皆是惊叹。
冯平到了有一会儿工夫,听到她侃侃而谈,见着她雷霆出手,便止住了脚步。之后,她好似发觉到了自己的到来,轻飘飘一眼督来。那一眼,穿过了场中众人,冯平竟是下意识福至心灵,明白到她是在让自己出场接上。
而这地上的几个人头,也有她事先指点。她说,若是将军想要杀鸡儆猴,以作威慑,那不妨挑这几个。
冯平毫无犹疑地接受了。此刻,有意观察大皇子同那晏五的反应,心下一叹,只怕又叫那人料中了。这挑出来的,约莫都是些大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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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诩先是为人所制,后又乍然见着心腹手下人头滚落,此刻,再见得众人俯首跪拜,闻得山呼声入耳,这一下子,心知大势已去,面若死灰,身子一个踉跄,失了力道。
……
而另一边,晏五同样已是明白不好。
今个儿这一切,摆明是周谦同傅徵算计好的。自己这是入了瓮而不知。
这两人的心机城府,着实是出乎了自己意料。自己手中的兵马,恐不是他们之敌。这看周诩数息即败便知。
再者,地上那几个满是血污的人头,其中就有自己最为倚重的手下,奉命守在最为险要关键的位置。而今,就这般轻易地被杀了。
晏五眼中闪过一丝不甘,随即化作冷然。
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晏五使了个眼色给左右,这些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心腹,生死皆受自己控制,与什么燕州刺史、与什么大周北胡然无关。
晏五猛地一个转身,几个辗转间,人就不见了。
……
程知见着这一幕,随着晏五远去的背影,眼中波涛暗涌。周谦见着这一幕,余光扫了一眼程知,即刻下令追捕,眼中意味深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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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典结束,混乱平息。这会儿,晏府书房。
周谦抬头,督了一眼来人,凉凉开口,“你这个时候怎地会来寻我?你不该是正同你的心上人互诉衷肠么?”
“陛下哪里话?国事为重,我自当先来同陛下回禀,以供陛下垂询。”
“国事为重?”周谦眼角一抽,“那你做什么放走晏五?”
摆摆手,“我眼不瞎,你也别同我扯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依你的身手本事,依你的谋算布置,今日里,你拿不住一个晏五,那只能说,你非是不能,而是不愿。
你敢说不是因为晏文蓁?不是因为晏五是晏文蓁生父?”
程知眉梢一挑,摸了摸鼻子。微微一笑,“陛下明鉴,是也不是。”
“……直接说。”
“晏五这些年,手头上经营的势力大体上可分作两波。其一,是为燕州刺史晏大人效力,听命于这封疆大吏、实权高官。其二,便是份属晏五本人的人手。
今个儿,拦住陛下追捕,助晏五逃脱的那伙人,便是属于后者了。哦,不,应该这么说,在这诺大的晏府里头,暗中藏着养着的兵马,几近部属于后者。
至于晏五掌控的其他私人势力还有多少,那可就说不准了。”
“那你放他走就可以弄清楚了?”
“今日,晏五众目睽睽下这一逃,便是坐实了畏罪潜逃。有晏氏配合,陛下可宣告其为叛逆,发出海捕文书通缉。燕北军政大权,稍加整顿,便可权落入陛下手中。
于晏五而言,这就尽去其大半势力。而剩下的那部分,晏府府内的这些,在先头的那场混战中,已经可以说是折的差不多了。那这会儿,晏五身边还有多少人可以使唤?
其实,这弄不弄清楚已经不重要了。
我们接手了燕州城防务,布重兵于州城四门,由郑司马亲自动手,寸寸排查,清理城内内贼。依晏五谨慎惜命的性子,他可还能坐得住?
他必然会召集所有人手护卫安,并且,……”
程知眼神一凌,语气忽地森然,“他这般识时务,他不会同陛下硬抗,他不会藏匿在城内束手待毙,他必定会想方设法离开燕州城。”
“你的意思是?”周谦眉头皱起,察觉到眼前这人突如其来的变化,“你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