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 罪臣之女(一零六)(1 / 2)

(),

周诩浑身一震,脑中浮现出同眼前这人初见的那一幕。

自个儿身侧百余名好手也未曾瞧在眼里的一流高手?

而今,周谦话中的意思是,这个人,她一个人杀尽了沂城城内四千余胡人?这怎么可能?这还是人?

周诩理智上压根无法接受,可身体却是下意识急急退了几步,离这个人远了些。

……

程知见状,轻笑一声。

“傅某杀敌,是为止干戈。我傅家子弟,刀锋在手,只为驱除外虏,不愿同室操戈。

方才殿下有问,沂城交战,傅某为何要拉殿下掺和,那便是因为,殿下乃是周人。

殿下去争去夺,争夺的是大周帝位,这是大周内事。而沂城部署,是为大周北地门户,事涉大周国境安宁,关乎大周接下来数年的对外战略。

陛下惟愿兄弟齐心,众人同力,平定外乱,再论纷争。

是故,殿下昔日视陛下为敌手,欲除之而后快,以期凭借仅存的皇子身份坐上大位,可陛下却是严词拒绝使用那等阴私手段。

并且,陛下在明知殿下悄然潜入燕北的情况下,在明知殿下落脚之处的情况下,在明知殿下收拢军队为夺位做准备的情况下,按捺不动,甚至为殿下遮掩踪迹,避免为晏刺史、为北胡探子所察。

陛下有言,殿下为其兄长,纵是立场不同,眼下帝位争夺也或许是生死性命之争,可却仍旧要秉持君子操守,堂堂正正地来打败你。

陛下有言,殿下你品性才能不足以为君,可却是为将多年,于国有功。晏五之流,心怀异志,若是得知殿下行踪,少不得会生出事端,谋害于殿下。

陛下有言,殿下你是大周皇子,日后成王败寇,自是无话可说。可陛下却是不能容许,殿下为异族所害。

傅某便是为陛下胸襟气度折服。不为利所动,不因私废公,不拘泥眼前,某以为,此方是人主之道。

殿下,君者,文武并用,垂拱而治。

观殿下你,既无口碑名声于士林,又缺乏像样的文士谋臣相追随,还容不得不站队不投效你的武将,这等心性行事,实与圣人所言王道,相差甚远。

而看陛下,礼贤下士,唯才是用,尊大儒名士为师,得实干官吏拥护。而今,坐镇燕北,大破北胡,将显武勋于天下。

满朝臣工,世家百姓,无不翘首期盼陛下继承大统,大治中兴。

所谓天子者,有道则人推而为主,莫不如是。

所以,殿下,今个儿,还望你看清形势,以江山社稷为重,莫要做些无谓之事。”

……

========

周诩喘了口气,这会儿脑子突地清醒过来。

这人几句话,看似平淡寻常,只是吹捧逢迎,可实际上透露出来的意思呢?

周谦沉寂这么多年,绝没有面上显露出来的那般简单无能、那般淡泊无为。他有心腹,有势力,有世家支持,有大臣拥护。

比之他,自个儿能够拿得出手的,惟有兵权。可如今,却有一个傅徵横空出世,依仗难以凡俗衡量的绝世高手之姿,挡在前头。

……

周诩余光扫过场,心中已是生出退意。

傅徵再强,她也只是一个人,分/身乏术。

大周兵权拢共就这么多,周谦手上能有几成?只要避开傅徵,凭自己手上兵力,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周诩眸子一紧,这会儿是三方对峙,还要引得那胡种动手才好。

冷哼一声,“人推而为主?你这儿的人,指的是谁?

纵你巧舌如簧,可你能解释周谦同秦氏的关系么?你能解释周谦同那胡种的关系么?”

周诩嘴角一撇,看向周谦,“秦氏欲将你推向大位,这世人都看得分明吧?你同那胡种之女订下婚盟,这也是事实吧?

你说,你要平定内忧外患,你要大治中兴,那你不诛除秦氏党羽,不杀尽通敌贼子,反倒是与其牵连甚深,你这是仗着网罗到高手替你卖命,便颠倒是非,往你自个儿脸上贴金么?

……”

周谦闻言,眉头微皱。先是瞄了一眼傅徵,而后抢在她前头,率先开口。

微微一笑,“兄长此言差矣。

秦氏倒行逆施,罪行累累,自当按律处置。这不是所谓的拥立之功便能抵消不计的。更遑论,秦氏想要拥立的,从来都只是除兄长以外的其他皇子,而非是朕。

至于婚约,确有其事。只不过,这婚约的当事人,从来都是晏氏长房嫡孙女,与什么胡种无关。

晏氏忠贞为国,晏氏嫡子为胡人算计所害,赴任途中举家遇难。朕心下叹息,欲安抚一二。”

……

胡说八道!晏氏女何其多?你怎么就偏偏选这胡种之后?

周诩听着周谦口称秦氏罪行累累,心下冷笑,果然如此。正待他继续,同那胡种撇清干系,对那胡种动手表明立场,哪曾想,竟是听到这一番狡辩。

这当天下人是傻子么?

正待开口驳斥,却是被一旁的晏绍抢了先。

……

晏绍此时接到周谦眼神示意,心下明了,便迅即接上。

==========

日前,晏氏接到周谦讯息,言明当年旧事,并邀晏氏来人前往燕北了结恩怨。阖府上下大惊。

晏氏名门望族,根基颇深,自有一套消息来源,看事情不会像寻常庸人那般,只见表面。周谦此人看似庸碌,不涉朝政,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皇子,可依着晏氏知悉的些许迹象,实则不然。

周谦恐是心机深沉,手段卓绝,绝非易与之辈。

仅依晏氏所知,便有排得上号的清流大儒与之交好,有昔年挂冠而去的才子名臣转投他麾下。吏部官员调动替补,户部财政赋税收支,这其间,竟也叫晏氏发现过蛛丝马迹,有周谦伸手掺合其中。

这能够在秦氏眼皮子底下做到这一步,足见其不凡了。

可晏氏家大业大,不是那等贪图从龙之功愿意冒险晋身的小家族。周诩手握重兵,局势未明之前,晏氏不会轻易站队。

这便一直只做不知,明哲保身。

可是这一回,周谦遣人送来这等消息,晏氏再不能置身事外。

父亲惊怒之下,迅速彻查。而周谦举出的证据,竟是无一处可疑。

晏氏子通敌叛国,燕州刺史与北胡的种种往来,被一一列明。若周谦所述为真,那此事可大可小。往大了去,是晏氏阖族之祸。往小了说,晏氏为人算计,亦是受害者。

父亲最终拍板,要去会一会周谦。他若是心存杀念,根本无需如此大费周章。晏氏毕竟是晏氏,价值在那摆着。

……

晏绍便主动请命,赶赴燕北。这是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嫡子,可能二十年前就无辜枉死,埋骨他乡,可自己却是一无所知。

这等离奇之事,周谦作为皇子,不至信口开河。而他提及的种种痕迹,经过晏氏查验,尽皆属实。这些线索串起来,九成可以指向那一个结论。

再者,父亲未尽之意,若是晏氏子当真同异族有了瓜葛,还叫人抓住了把柄,证据确凿,那这九成的可能便得让他变成十成。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没有晏氏,何来晏氏子。纵是封疆大吏,实权在握,也不是不能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