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志把云禧请进内室。
高太太正躺在床上,她朝云禧微微欠了欠身。
三个女儿也在,一起行了礼。
母女四人容貌较像,各个都是可人的大美女,尤其是高太太,眉目如画,气质温软,一看就是温柔体贴的好女人。
“云院使,妾身失礼了。”高太太软软糯糯地说道。
云禧道:“高太太不必客气,你是病人,应该的。高太太躺着就好,我先诊一诊脉。”她在床前已经摆好的椅子上坐下了。
“好。”高太太就把细细软软的左臂递了过来。
高远志满意地点点头,女大夫就是好,放心啊。
云禧凝神诊了片刻,脉迟涩,且患者的眼圈和唇环颜色稍重,舌尖上有瘀斑。
她说道:“高太太觉得哪里不舒服,都可以说一说。”
高太太道:“倒也没什么大不适,就是……嗯,小腹冷,且痛,一咳嗽就遗尿,小便增多,腰也不舒服,睡不好觉,总是做噩梦。”
云禧颔首,诸多症状表明患者体内有瘀阻之兆,且气虚下陷,肾元不固。
患者年纪不小,一心想要儿子,屡次堕胎又屡次坐胎,致使胞宫旧创始终不能痊愈,积瘀不化就是根源所在。
经络受阻,胞宫的营养就跟不上,流产就成了必然。
有瘀就要化瘀活血,并稳固肾阳、补血益气。
云禧仔细思考一遍,感觉能用的方子不是很多,而且大多兵行险着,只怕病患和病患家属都会觉得匪夷所思。
高太太开了口:“云大夫,是男孩还是女孩?”她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急切和几丝忐忑。
云禧忽然意识到,在古代,没有儿子是一个女人最大的悲哀,如果肚子里这个还是女儿,高太太遭受的打击想必极大。
她说道:“看脉象……男孩儿面大,但脉象有时会受身体、情绪、运动等诸多因素影响,看不太准。”
她这句话足够高太太松一口气,不至于提心吊胆了。
她带着哭腔说道:“老爷,云大夫说咱们可能有儿子啦!”
高远志尴尬地笑了笑,“你不要想太多,不管是男是女,先想法把胎保住再说。”
“哦……那也是了。”高太太眼里的星火熄灭了,但还是期待地看着云禧,“云大夫有法子的吧。”
“这……”云禧沉吟着。
她想,以高远志的能力,应该把京城能请到的大夫都请到了,能吃的药也都吃遍了,在心里应该有所准备的。
如果他们还抱着不吃药,万一能坐住胎的想法,她便治不了。
反之,就会有一线希望,但也仅仅是一线而已——方子都是其他老大夫的,云禧从业以来,还没遇到过这种病例。
两口子对视一眼,高太太抹着眼泪抽泣起来。
高远志颤声道:“云大夫,您再好好想想?内子今年已经三十五了,这几乎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云禧看了眼三个姑娘,心道,没儿子可以招赘嘛,何必这么为难自己?
但这是高家的家务事,而且孩子已经在肚子里了,她这话说出来绝对不是安慰。
云禧斟酌片刻,说道:“法子也不是没有,但是险方,说出来怕你们觉得我居心不良。”
高远志立刻说道:“那怎么可能呢?云院使与高某初次见面,往日无怨近日无仇,高某不可能那么想,云院使但说无妨。”
“好,高太太之所以习惯性流产是因为……”云禧把她的分析细细说上一遍,又道,“按说孕妇是万万不可活血的,但我认为高太太的病情非要如此不可,附子和红花是孕妇大忌,我这个方子一说出来,就有得罪人的可能。二位不采纳不要紧,冤枉人我可是不认的哦。”
“红花?”孕妇对此药极为敏感,高太太惊诧地看向了高远志。
高远志默然无语。
云禧便起了身,“高将军不妨和高太太商量一下,我改日再来。”
高远志道:“好,我送云院使出去。”
……
高远志送走云禧,回到正房东次间,在靠窗的太师椅上坐下。
高太太细声细气地说道:“老爷,这位云院使这般年轻漂亮,医术真有那么高超吗?”
这个问题高远志也不好回答。
云禧治好的病例那么多,整个京城都在夸,而且青霉素一炮而红,他一个外行都知道了,可见其药效如何。
然而,给孕妇用红花和附子活血?这是嫌胎落得不够快吗?
高远志道:“你别瞎琢磨了,我去德义堂一趟,再问一问。”
高太太摇摇头,“老爷忘了?德义堂和枯荣堂有仇!”
高远志道:“正是有仇才要去问问呢,不然别人也不敢说实话啊。”
高太太还是摇头,“老爷不该如此,云大夫是坦荡之人,绝无害人之心,你这样一问非但保不下这个孩子,还会让咱们陷入两难之地。”
“这……”高远志思索片刻,点点头,“明白了,那为夫还是去找宁老先生吧。”他起身就往外走。
高太太还是摇头,但到底没拦着,对离她最近的大女儿说道:“你爹回来也依然拿定不了主意。他久在边关不知道,云院使的名望如日中天,宁老先生大抵不会给他一个明确答复的。”
大约一个时辰后,高远志怏怏不乐地回来了,事情果然如高太太所料。
宁老先生治不了,便也敢完全否定云禧的险方,用与不用,全然在他们自己。
……
云禧回到枯荣堂时,医馆里多了两个年轻小哥,正站在柜台前和王铁柱拉闲嗑。
“王兄弟,咱这一个月能给多少月钱啊。”
“活儿重不?”
“云大夫没告诉我,活儿不算轻巧。”
“都干啥?能学点东西不?”
“先认认药吧。”
“不是吧,你还在认药呐。”
王铁柱看到云禧了,但没有打招呼的意思,目光一触既回,闷闷地说道:“对,药方很难接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