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仪征周家盐船上的船工们说说笑笑地上了岸,周府管事周二在前头喊着:“二十个人上一辆平板车,都走快点,别拉下了。”众人都应了一声,三五成群的上了等候在一旁的马车。要说周家的船工真不少,熙熙攘攘地有二、三百号人,用了十几辆车才将人拉完。周二只留了带了的十几号人看船,自己便跟着走了。到了午时四刻,周家人打发人给这十来个人送了酒菜,十几个人在岸边摆了两个桌子,一顿酒吃下去就有个五六分醉了。这时辰,又是太阳最热的时候,几个人吃了酒又被太阳一晒,都昏昏欲睡,索性三五个一群到岸边找阴凉处躺下睡了。
李耳带着人在自家船上张望了许久,见这情形不禁大乐:“我还担心一会动手时惊扰了这些人吵嚷开来就不好了,现在他们倒自己替我解决了这个麻烦,一个个他娘的喝的如此烂醉,倒是省了爷的功夫。
汤虎眉头紧皱,摇头道:“他们若是醉了为何不回船上去睡,反而离的那么远,难道知道我们要烧船不成?”李耳拍了拍汤虎的肩膀往外探头:“汤兄,你没走过船不知道,那里头死闷死闷的,谁乐意在那里头睡觉啊。这周家要不是明日走船,今天也不会把船工都带走去吃酒。你不知这一开船,有个把月才能靠岸呢。”汤虎听李耳如此说,细想也说的通,便帮着查看了下地形,等所有人都睡熟了,其他人家的船工也各自去睡觉了,才吩咐人把那些混混放出来纵火。
此时天干物燥,阳光又毒,盐船一沾火星立马燃烧开来,汤虎恐有漏网之船,叫人挨个把周家的船都点燃了这才躲回李家的盐船里去。一阵微风吹过,火光顺势高了起来,木船噼啪作响,这时有别船工惊醒高喊道:“着火了。”一声喊叫惊醒了所有睡梦中的人,一时间所有人都慌乱起来,有人扑火,有人引着自己盐船划开。正在热闹的时候,几百个村民浩浩荡荡地过来了,一看见火光冲天的水面,都傻了眼。
带头的人是周白,只见他傻傻地四处拽着人问:“怎么回事?我家的盐船怎么着火了?”也不知谁说了一句:“恍惚是看见有人放了火,然后到汤、李两家那边去了。”周白听了还没怎样,有村民先闹将开来:“汤家自己苛刻,还不许旁人行善,今日他烧了我们的稻糠,我们就烧他盐船。”一声高喊,立刻有十余人附和,然后就见这几百号人由十来个人引着来到汤、李两家盐船跟前,拿着锄头斧子开始砸船。
因汤、李两家还未定开船日子,只留了一两百的船工看船,这些船工拦了几回都拦不住,又见那些村民来势汹汹还都带着斧子,便都躲一边去了。李耳和汤虎慌了神,此时也来不及想是谁说的自家纵人放火,也没功夫琢磨那些村民咋知道这些是自家的船的位置,都急慌慌地从船上爬出来,叫人拦着。
这些村民带的斧头、锄头都是崭新的极其锋利的,昨天周白到两个村子说:只要是明日去领稻糠的,都送一套农具。村民听了都挨家挨户传达,有不是这个村的听说了,也跟着凑来领东西。周白在和村民约好的地方守着,果然来一个人就有一个人的东西,按人头发放,只说是送给他们种地用的,村民们拿着新的工具,高高兴兴来领稻糠,还没等拿回家种地用,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用来凿船。
此时正好有一经历司主管姜大人,负责查验盐船引数、斤数的,“碰巧”路过此地,听见吵嚷,立马带人过来,还没等吆喝一嗓子,就见汤家一盐船的侧面被劈开,成袋子的盐滚到江中,然后就听有一人喊道:“有夹层,里面还藏着盐。”这时李家盐船旁边也有人喊:“李家的船也有夹层!”
“夹层?”姜大人一甩袖子,叫人把两只船解开都拖上岸,带着属下认真查验。岸边那些村民依然斗志高昂地挥舞着锄头、斧子,挨个劈船。此时李耳和汤虎都傻了眼,带着人拦着住这边拦不住那边,闹哄哄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惊到:“着火了!”
火苗不知从何处引起,汤家、李家所有的船同时冒起了黑烟,汤虎大叫不妙:“这劈了船、沉了盐还能有补贴,可这着了火不但没有补偿不说,还要照常课税。汤家这次可是运了将近两万斤的盐啊,若是都烧了可就倾家荡产了。”有汤家船工提醒说:“赶紧把船分散开。”
“对!对!对!快把船都分散开!”汤虎连忙下令,可是盐官船运盐,都三五只船用双结续编绑在一起的,此时别说解绳子了,连敢上去划船的都没有。只能眼看着汤、李两家的船被大火吞灭了。李爷闻讯而来,只见些墨查炭屑,浮江而下。
周白在火势蔓延之时,就叫人领着村民走了。到了码头外头,每个人发了二两银子,并且许诺说过两日派人送稻糠去村上。那些村民白得了银子又听说还会送自己稻糠,都高高兴兴的扛着斧头、锄头的走了。
李爷在岸边看着自己的几十艘盐船化为灰烬,一口血喷出来昏倒在岸边。李家的船工起初都庆幸有村民来闹,自己才醒了。又因为拦着村民,所以才都到岸上来,因此这场大火并无人丧命。可这李爷昏过去,不知谁喊了句:“这眼见的李家就要倾家荡产了,这工钱还能给结不?”众人一听纷纷议论,团团把李爷、李耳等人围起来,讨要工钱。汤家那边船工听到风头,也都追着汤虎要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