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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稍加思索,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无论是对于太子朱高燨来说,还是恒景帝朱高燨来说,从始至终,沉青玉都只不过是一件随时可以抛弃的双刃剑。
沉青玉兢兢业业的替恒景帝效力了整整五十年,七十余岁的高龄了还在琢磨着篡位的事,实在不易。
但也可以换个角度去思考:恒景帝足足白嫖了沉青玉五十年。
五十年的时间里,恒景帝利用沉青玉干了不知道多少件脏事丑事,甚至还利用沉青玉打下来了偌大的疆域,数次西征,神圣罗马帝国与法兰西国,都是沉青玉打下来的。
沉青玉用了五十年的时间,终于熬到了晚年恒景帝将要驾崩的时刻,但他等来的不是黄袍加身,而是埋伏在乾清宫的数百刀斧手,最终将沉青玉砍成了一滩肉泥。
不过恒景帝也并未亏待沉青玉,他给了沉青玉国公爵位,荣华富贵,应有尽有,只不过最后是沉青玉贪欲无度,自己把自己给玩死了。
双刃剑,对于庸主来说伤人伤己,但对于恒景帝这样的人来说,就是所向披靡的利刃。
他随时都可以碾死沉青玉。
……
沉青玉独自一人坐在桉台前,夜色浓郁,一片死寂的黑暗当中,唯有桉上一台青灯点亮着昏暗的光亮。
在朦胧的烛光之下,可以看见一封墨迹尚还湿润的信函。
这是沉青玉写给谷王的信,他在信中明确的告知了谷王,朝廷将要对长沙动手,并且是由锦衣卫对其从内部攻破。
但他很聪明,他在信中只写了朝廷要对长沙动手,并未标注出具体内容,以防谷王兵变后将此信交给朝廷,朝廷根据信函的内容查到他自己的身上。
尽管如此,只要谷王稍有提防,便可让朱高燨的计划死于胎中,而张牧之等人也会葬送在长沙。
张牧之一死,殿下便会意识到,当下锦衣卫最可靠的人选,还是他沉青玉。
朝廷的利益,如何比得上他自身的利益。
诚然,张牧之是他的好友,可如果这好友成了他的挡路石,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将其出卖。
然而沉青玉犹豫了许久,还是选择将这封信函揉成了一团,放在烛火上点燃,任由其烧成灰尽。
他放弃出卖张牧之,既不是良心发现觉得如何这么做就太亏欠殿下,也非不舍张牧之这个好友。
沉青玉只是害怕,就算他做的天衣无缝,殿下也会查到他的头上。
他并未注意到,在黑暗当中,有影子与夜色融为一体,一双纯黑的眸子在他的背后,悄无声息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直到沉青玉将信函烧毁后,影子才不留痕迹的离去。
……
阿弃行至东宫的一间阁楼下,对一窗之隔的太子道:“如你所料,沉青玉确实起了异心,不过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放弃,应该是害怕你查到他的身上。”
里屋的朱高燨贴着窗户,用剪刀修理盆栽绿植的枝叶,轻笑道:“是个聪明人。”
阿弃迟疑了一下,道:“此人城府太深,是个隐患,哪有防贼千日的道理,我能盯住他一次,但也不可能一直盯着他,万一他下次又起了异心,当如何?还不如你直接让我去宰了他,一了百了多省事……”
“杀人容易,可杀完人之后呢?”
朱高燨悠悠道,“杀人是最为卑劣,也是最为无用的手段,只有迫不得已的时候才会用杀人来解决问题。”
阿弃无语了,心想谁都有资格说这话,就你朱高燨没资格。
你杀的人还少吗,东出辽东,你在奴儿干都司杀得血雨腥风,筑京观以杀名威震东北;攻朝鲜,朝鲜国的王都成了一座死城;攻倭国,数万倭军军覆没,幕府与王室无一幸存;攻西南,十余万人不留活口,围而歼之!
你杀了几十万人,现在反过来跟我说:杀人是最无用的手段。
您礼貌吗?
朱高燨似乎并没有自觉,继续自顾自的说道:“庸主择臣,良主用臣,平庸的君主选择贤臣明臣,而腹有良谋胸怀山河的君主,会将不同的臣子用在不同的位置上。”
阿弃道:“你这么自夸,不觉得尴尬吗?”
朱高燨摸了摸下巴,道:“你过来,让我扇你两巴掌。”
“谢邀,告辞!”
……
朱高燨笑了笑,转身看到张颖贞在对着铜镜用木梳梳理乌黑如瀑的长发,镜中美人,一双眸子如银月清冷,朱唇好似樱桃红,俏脸微霜吹弹可破,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他走上前去,握住了太子妃白嫩的柔荑,接过梳子,替妻子梳理长发。
张颖贞看着铜镜里的少年与美人,天作之合,不由微微一笑,她与他的眼中,唯余浓郁的爱意。
本以为只是一场政治的联姻,未曾想到,二人都遇到了这一生的缘人。
“小时候,我常坐在燕王府的房顶上眺望,冬天的顺天府,洋洋洒洒的飘落碎宣纸般的雪花。顷刻间,无古无今,唯见得,天地白,宫墙红。落雪无声,铅华洗尽,仿佛是天仙饮醉,把白云揉碎。”
朱高燨低下了头,贴在妻子的脸颊边,能闻到兰花般的体香,轻声道,“这样的飘雪,总让人想起小孩子打雪仗的热闹,三两好友煮茶当酒的闲适,并不凄冷,只给人温热和希望。”
如果是一个人,就烫一壶酒浅酌;如果是一家人,就涮上一锅羊肉。懒懒的看着窗外,人也慢,时间过得也慢,万千的思绪慢慢凝结在雪花里,慢慢飘落,再慢慢被风卷起来。”
岁月几许沧桑,人间几多风雪,遥望雪花飘洒,梦回古时华夏。一场突如其来的雪,让这座城与你我白了头。”
张颖贞柔声道:“往事经烟火深埋,唯余君常在。”
忽然间,朱高燨弯腰横抱起了妻子,道:“夜深人静,我们不应该闹点动静吗?”
张颖贞惊呼一声,羞道:“别闹了,孩子还睡着呢。”
“睡着岂不是更好?”
夜色浓郁,窗里一抹绯红,也不知是美人脸颊的羞红,还是男人昂扬的火热。
窗外,阿弃背靠着墙,听见屋里的动静,冰冷的面具下,潮红覆盖了雪白的脖颈。
阿弃心里滴咕道:“不要脸,呸!”
“闹腾二三时辰,到最后不就是一哆嗦吗!”
……
“侄儿,你且来试试,这一件衣裳如何。”
长沙的王府上,谷王笑眯眯的端着一个盒子走到崇阳王面前说道。
年幼的崇阳王有些好奇:“谷王叔,是什么样的衣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