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第39章(1 / 2)

陆熠在澜沧院外站了很久,今夜夜空漆黑如墨,一颗星子都没有,正像他此刻的心境,压抑而沉闷。

他想起从前在军营的种种出生入死的危险境况,甚至有几次都险些丢了性命,可那时候,他有一群誓死跟随的志义之士,更有三两好友至交彻夜交谈、商量兵权对策,即使时刻都有性命危险,也乐在其中。

可如今,一场权力争夺,终究将人性最深处的丑陋通通剖露在人前,什么生死之交,什么为民存志,通通被抛在了脑后,剩下的只有对追逐权力巅峰的贪婪与丑恶。

他突然觉得疲倦,那种深入骨髓的背叛之痛让人浑身发寒,可随之而来的又是更强烈的无力感,事到如今,他一退再退,再也没有办法两相保全,只剩下杀戮。

本已转暖的天气,不知为何又寒冷起来,阴风阵阵,纷纷扬扬的白雪在漆黑的夜空中飞扬,飘飘洒洒就像是暗夜的精灵,落在男人僵直挺拔的背脊。

那背影看着高大,却更多地透着抹孤冷,形单影只般任由其在风雪中独自飘摇。

徐答缩着脖子、拢着双手站在不远处的雪地里,这个时候,他是断断不敢上前规劝,更加不敢请主子回院子歇息的。

“吱呀……”极轻的一声开门声传来──

立在前方的男人兀自沉思,并无甚反应,反而是徐答立刻扭头,见到站在院门口的人儿时,忍不住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霖身上裹着厚重的白狐毛大氅,大大的兜帽将小姑娘的脑袋大半遮住,露出一双乌溜溜的水意杏眸。

雪花纷扬落下,有一些沾在她纤长浓密的睫毛,以及嫣红水润的娇唇上,远远看去就像是九天下凡的雪夜仙女,不染凡尘,清婉脱俗。

高高挂在檐角的同心花灯上也罩了一层雪,将院门口的那片白雪空地照得暖黄,在这凄冷孤寂的夜里,竟然平白增添了几分暖意。

顾霖向徐答和善地点点头,慢慢地朝男人站立的方向走去。她步子慢、动作轻,踩在雪堆里只发出轻微的动静。

徐答知趣地远远退到一边,不知怎么的,见到世子夫人出来时,他忐忑不安的心立刻落回到肚子里,好像所有对主子的担忧顷刻间烟消云散了似的。

意识到这个,他暗自咋舌,这样一个单薄瘦弱的姑娘,竟有如此大的安抚人心的力量,怪不得世子爷会动心至深、无法自拔呢!

也许是沉思太重,陆熠自始至终没有回头,高大清冷的背影在白雪中站得笔直,宽阔的肩膀上也已经落满了雪,更显孤单凄冷。

顾霖在男人身侧略后的地方站定,咬着唇抬头望过去──

其实按两人的现状,她本不该出来,也不该出院门站在这里。可今夜不知怎么的,她心头总有不安的预感,在榻上迟迟不能入眠,就随意走到院子里看雪花飘落,也就发现了陆熠其实并不在书房中。

她本不想理会,毕竟陆熠事务繁忙,中途出府办事也是常有的事,可鬼使神差的,她竟然听到了外头极轻微的脚步声,又极敏锐地发现那动静属于陆熠。

脚步声在院门口戛然而止,她等了很久都不见人进院,终归好奇心突起,透过半透的门缝望出去,便看到了院门口孤独伫立的玄黑色身影。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陆熠,这么孤独,这么凄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颓唐的绝望。

犹豫了又犹豫,她想起最近他对自己及顾氏极力弥补的模样,早已深埋在心底已经积满尘灰的情愫及真心终于有了裂痕,慢慢绽发出些许亮光来。

她终于说服自己──出去看看吧,也许这个时候,是他最低落难受急需安慰的,就当回报他近几日的照顾退让了。

小姑娘又往前一步,伸出大氅下的手,握住陆熠垂在身侧的大掌,在他掌心摁了摁。

力气不轻不重,正巧将对方从漫长阴沉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陆熠回眸看向身侧的人,那双水润的杏眸含着星光,正关切又怯弱地望着他,他整个人如遭重击,身子僵持一瞬,很快又漫上无边无际的温暖。

下一刻,他用力重重地将小姑娘抱在了怀里,他的胸膛与她的身子相贴,紧紧的,一丝缝儿都未留。

“世子……”顾霖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想了想,又改口,“陆熠哥哥,你怎么了”

男人高大的身躯将人护在怀中,替她挡住了所有的凌冽寒风,他将脸埋在小姑娘的颈窝,控制着力道不让她受力太重,而后缓缓的,缓缓的叹息一声:“霖霖,我要去办一件极难办的事。”

顾霖被抱得紧,艰难地伸出手,在他的后背轻轻拍了拍,安抚似的:“那便去办。”

陆熠心里微恸,嗓音沉哑:“可我要杀好多好多人,那些人我不愿杀,却不得不杀。”

怀里小姑娘似被吓到,忍不住瑟缩了下肩膀,引得男人更加紧的搂住她,沉声安慰:“是不是吓到你了别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小姑娘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拍着男人的后背,动作轻柔却积蓄着巨大的安稳人心的力量。

她将脑袋靠在男人温热的胸膛,闻着他身上独有的松木清香,再次想起陆熠前几日与她解释过的朝局──

也许等一切形势稳定,寒门与世族鼎足而立,两相制衡,顾氏一族就安全了。她惟愿爹爹能够带着族人远离朝政声啸,安安稳稳的度过下半辈子。

也许等到那时候,她和陆熠还有未来,还可以有很多很多的孩子,正如刚成婚那会儿,自己一心希冀盼望的那般。

夜更深了些,风也渐大,陆熠顾虑着她怀着身孕,将顾霖娇弱的身子打横抱起,抬脚往澜沧院内走。

小姑娘顺从地将身子靠在他怀里,像一只安心被庇护的猫儿,同心花灯暖融融的烛光映照在两人的身上,黑白相应,匹配无比。

陆熠一步一步走得稳当,所过之处留下一团团积雪脚印,朦胧又安稳。

他想,要是时光就停滞在此刻多好,他就可以抱着自己心爱的小姑娘,一步步地走,不为世事所累,不问朝堂烦忧,走到天荒地老、世间尽头……

──

第二日,顾霖醒来时,陆熠如往常一般早已不见身影,她见怪不怪,起身唤灵月进来洗漱穿衣。

灵月早已端着清粥等候在屋外,听到传唤,便进屋细心伺候。

小丫头这几日在澜沧院里和小厨房的下人们关系处得极好,顾霖嗜睡时,灵月就跑到凉亭里与那些丫头婆媳话家常,也听到了很多一手的消息。

她伺候着顾霖梳妆,护着主子坐在梨花木圆桌旁小口喝着清粥,一双眼睛眨巴眨巴,透着股畅快,神秘地压低声音道:“姑娘,奴婢听小厨房的李嬷嬷说,今日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摘星阁里传出那个孙姑娘的几声尖叫,那声音啊听着凄厉无比,可惨了。”

顾霖抬头问:“孙洛尖叫发生了什么事”

那位孙洛看着温温和和,其实她看得出来,那姑娘心术不正,城府也深,如果不是遇到大事,是断不会闹出那么大动静的。

灵月也不清楚怎么回事,茫然地抓抓脑袋:“奴婢也不清楚怎么回事,那时候世子爷还在,眉头都没皱,派了几个隐卫过去瞧情况,一会儿那边就没动静了。”

“既然如此,那便不关我们的事。”顾霖点点她的脑袋,“这种事你呀少打听,免得惹祸上身。”

灵月捂着脑袋,心里虽好奇,但知道姑娘这是为自己好,只得不情不愿地应下:“知道了姑娘。”

说话间,一碗粥已经见底,顾霖命灵月撤下粥碗,外头又传来了叩门声。

徐答的声音清晰传入:“夫人,世子爷临走时有话吩咐,让属下等您用完早膳再禀。”

灵月连忙上前开门,让对方进来。

徐答肩膀上落了点雪,面上有些拘谨和不自在,恭敬道:“夫人,世子爷说这几日澜沧院需要修缮,想请夫人移居寒月院。”

顾霖点头:“好。一会儿我便让灵月收拾东西。”

澜沧院本就是陆熠独居的宅院,她住着也名不正言不顺,还是住回寒月院的好。

徐答却没走,面上尴尬更甚:“还有夫人……世子爷说这几日宫里事忙,恐怕赶不及陪您,让您安心养胎,有甚事吩咐属下去办就好。”

“好,有劳徐大人。”顾霖不疑有他,点头应下。

很快,澜沧院里头的下人们又立刻里里外外的忙碌起来,动作麻利地将东西都搬到了寒月院,就连小厨房里的丫鬟与老妈子也一并跟了过来。

一切物品搬运妥当,寒月院窗明几净,到处都亮堂堂的。

灵樱是寒月院里的管事大丫鬟,徐答早已经将近日世子爷与姑娘的事介绍了个大概,灵樱心中为主子高兴,又顾虑着她有孕在身,将人迎在主屋里歇着,自己则在院里指挥着下人们忙这忙那,颇有风范。

灵月透过雕花小窗往外看院子里来来往往忙碌的景象,脱口而出:“姑娘,奴婢怎么觉得心里怪怪的。”

顾霖正在喝梅花茶,闻言抬头:“哪里怪”

“奴婢说不上来,就是心里感觉。”小丫头拍拍脑袋,里头一团浆糊,怎么也想不明白,可隐隐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听她这么说,顾霖心里头也浮上了疑云,其实她一直不愿意想太多有关陆熠的事,就像一堵墙,她将自己困在小世界里呆着,不再愿意触碰和这个男人有关的一切。

她其实很害怕,害怕再次听到不好的消息,怕再被伤害,再被辜负,所以就故步自封地将自己的耳朵蒙起来,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想。

这很懦弱,她知道。可她再也承受不住再一次的重创了。

想了想,顾霖道:“我们本该就住在寒月院中,不要多想,应当无事。”

──

摘星阁

孙洛蓬头垢面地坐在地上,嘴唇已经干裂起皮,神情涣散,两只眼睛通红泛着压抑的光。

屋子里的东西已经被砸得差不多,到处都是破碎的家具茶碗,只有一只铜炉鼎被高高悬挂在半空够不着的地方,里面升腾出袅袅的白雾,散发着一股魅人且浓烈的甜香。

那是催情散的味道。

屋门“咯噔”一声被用力打开,走进来一人。

孙洛立刻瑟缩蜷缩起身体,将已经被撕扯碎裂的衣裙拢在身上,神情戒备地望向来人。

十日了,整整十日了,这催情散她吸了十日,也混沌起欲了十日。

这十日里,每天都有不同的男人来与自己交、合,从白天到黑夜,她每时每刻都活在被人强摁行那事的痛苦中,这样的遭遇与娼、妓何异

可她不得不承受,那些男人的力气比她大得多,根本反抗不得。而且令人羞耻的是,因为催情香的缘故,她的身子变得异常敏感,只要那些男人的手触碰到自己的皮肤,她就会忍不住回应,最后丧失理智,与他们一同敦伦。

而**疏解,施暴的男人就会立刻离去,她望着空空荡荡的床帐,被几个野蛮的老婆子强行灌入红花散后,又会陷入无尽的自责与仇恨中,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竟然沦落到如此不堪的境地。

孙洛眼里都是仇恨的怒火,她咬着牙,通红的眸低死死盯着进屋的陌生男人靠近自己,想起了最初醒来那日清晨──

那一晚,她亲眼的院子,亲眼看到一身玄黑色的男人走进自己的屋子,和她相拥在一起。

本以为一切都水到渠成,她早就想好了,第二日就递消息给哥哥,让他和其他寒门大臣一起强行逼迫陆熠纳自己为侧室,或者,成为妾室也并无不可。

可第二日天还蒙蒙亮,她在美梦中醒来,震惊地发现睡在自己身边的竟然不是陆熠,而是一个陌生的、满脸刀疤的男人。

她惊恐地失声尖叫,平日里伺候的下人婢女全都不见了,只有定国公府里的隐卫走了进来。看到衣不蔽体的她,他们脸上都是鄙夷与唾弃,仿佛在看一个不要廉耻的、最低贱的勾栏女子。

见她还在尖叫,隐卫往她嘴里塞了粗布,连衣裳都不肯给她穿,将她粗暴地捆绑。

接下来的几日更加恐怖,不同的男人进出她的房间,在催情香的效用下,他们与他敦伦行事,每回都要折腾上大半天。

她崩溃、绝望、大哭,她要求见哥哥、见陆熠,都被无视,只有无穷无尽的催情香和无数的陌生男人等待着她。

眼前的男人是完全陌生的面孔,凶神恶煞地朝她伸出手,将她从从地上拎起来。

孙洛失声尖叫,不停地用最难听的话语咒骂,可还是挡不住接下来发生的像噩梦一样的劫难。这样的境地简直生不如死。

又是几个时辰的磋磨沦落,男人粗暴得近乎野蛮,她无力地倒在床榻上,双眼呆滞地望着床帐的顶部,要不是仍想见哥哥一面,她想立刻就死了痛快。

男人已经离开,好像刚才的折磨只是一场梦。孙洛哆哆嗦嗦的捡起地上的破碎不堪的衣裙想要套上,屋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如临大敌,惊恐地瑟缩在角落,死死盯着屋门口的一举一动。

几名婢女走了进来,也是如那些男人一样生面孔、板着脸,每个人的手里端着个托盘,有的是灌洗之物,有的是衣服裙裳。

孙洛却松了口气,只要不是男人,只要不做那事就好。

为首的婢女上前几步,连看都懒得看她,道:“请孙姑娘沐浴换衣,世子要见你。”

陆熠!

孙洛眼里刚消下去的几分怨毒又陡然上升,眼睛里就像要喷出火来。

她沦落到这么不堪的境地,全都是拜他所赐,拜他所赐!

她要报仇,要报仇!让陆熠付出千倍百倍的代价!

她咬着牙起身,用手护住身前的春光,想要像从前一样骂几句,可看到婢女冰冷的脸,她又瑟缩了几下,嘴里只敢发出一声:“好”。

……

很快,孙洛就被带到了摘星阁的正厅。

陆熠正坐在厅内的檀香木沉水靠椅上,手里把玩着一盏茶,姿态不羁,阴沉冷鸷。

察觉到对方被带到,男人只是略抬起眼皮,充满戾气的视线射过来,将手里的茶盏不轻不重地搁回桌案,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孙洛双腿一颤,吓得浑身都在轻微发抖。

“孙姑娘,你哥哥亲自给你准备的催情香滋味,还喜欢吗”他薄唇轻启,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嘲讽。

孙洛整个人被羞耻笼罩,浑身透凉,嘴唇颤抖着,却还是嘴硬:“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陆熠冷嗤,死到临头了还在狡辩,看来是他太过手软,折磨得还不到位。

他将视线转向身侧守门的隐卫:“既然孙姑娘听不明白,那就再多燃几天催情香罢。”

说着,他起身要走。而守门的几个隐卫开始挪步向孙洛走来。

孙洛吓得脸色煞白,面露惊恐地后退,因为动作太过慌张,她被身后的桌椅带倒在地,尖叫道:“不要……不要过来,我听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