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熠,你……你要不要……和离……”顾霖哭得已经力竭,她身子虚弱,在冷风中更是摇摇欲坠。
终究,男人又上前了半步,将小姑娘已站立不稳的身子整个笼进了怀中。
修指上移,他捉住了小姑娘娇嫩幼圆的下巴,迫她抬头与自己对视:“想和离”
他的声音很冷,就像数九寒天终年不化的积雪,顾霖长睫微微颤抖着,还是鼓起勇气望进了男人的眼中。
雪依旧苍茫而下,落在两人的身侧积起一点白,纵然心中并不是如此想,顾霖依旧倔强地点头,她贝齿咬着唇,一字一顿说得清晰:“是,陆熠,若你……不愿,我们就……和离吧。”
四周静谧无声,只有雪片窸窸窣窣掉落而下的声音,小姑娘的嗓音清脆又软,一遍一遍在陆熠耳边回荡,渐渐与前几日他自己的声音重合──
“到那时,我会一纸休书断了与顾霖的婚事。”
如今顾宰辅已经入狱,等太子登基继承大统,就是顾氏一族的死期,此时休离顾霖,倒也时机正好。
可是……
陆熠忽而极为烦躁,松开禁锢住小姑娘下巴的长指,将怀里的人往灵樱处一推,毫无温度的淡漠嗓音落下:“送夫人回寒月院。”
话毕,他不再停留,推门进了书房,欣长挺拔的身影彻底隐入了黑暗之中。
顾霖楞楞地站在原地,看他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方才积蓄在心底的勇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抹了抹眼角残留的泪珠,看向灵樱:“灵樱,陆熠他是不是生气了”
闻言,灵樱这才敢抬头看去,眼前只剩下无措的姑娘,哪里还有阎罗般世子的影子。
她重重松了口气,姑奶奶,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世子动了怒啊!
姑娘原本在定国公府的日子就不甚如意,这回妄说和离惹怒了世子,如今又出现了个摘星阁的不明身份的女子,这以后得日子该怎么过……
灵樱在心中叹了口气,看着姑娘茫然又后怕的模样,赶紧强撑着爬起来,扶着顾霖就走:“姑娘,这几天冷,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您伤寒还没好全呢!”
顾霖犹豫地看了书房的方向一眼,终究是顺从地由灵樱扶着离开。
走到半路,再次经过摘星阁时,小姑娘忽然再次停住了脚步。
灵樱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家主子又想冲进去问个究竟,正要从旁劝慰,却听顾霖悠悠的细软嗓音响起,带着些茫然:
“灵樱,你说,是不是错了”
错,错了
灵樱怔住,一时不知主子指的是什么。
伫立在漫天飞雪中的人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似乎又坚定了些:“也许是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做得再好,再委屈求全,不喜欢还是不喜欢,强求不来。
“走吧。”顾霖拢紧了胸前的狐裘大氅,在一片银白中越行越远。
──
自从顾霖撞见摘星阁中的孙洛,又追着陆熠问对方身份遭冷遇后,她在寒月院中明显沉寂下来。
从前从寒月院送到书房的燕窝茶点每日都有几回,可现在一连几日都没有踪影。
这可苦了负责把守书房重地的徐答等人,从前寒月院送来的好东西大多数都进了他们的肚子,如今那边不送过来了,天寒地冻的,被娇养惯了的胃每到未时就开始闹天宫。
徐答抱剑靠在书房门外的廊柱下,腹中已经饥肠辘辘,望眼欲穿地望着门口,心里思忖着今日是否又没戏了。
“啪”的一声,有人重重敲了下他的肩膀。
徐答吓了一跳,迅速拔剑直指来人,在见到对方的脸时,立刻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收剑入鞘,又重新靠回了廊柱。
“你这是什么表情堂堂镇国大将军贴身近随,好歹是从众多隐卫中脱颖而出被选中的,怎的今日像瘟了一样”
本欲进书房呈交密信的林建停住脚步,走到徐答面前捅了捅:“想娶媳妇了”
“你瞎说什么,”徐答嫌弃地拍掉他的爪子,“肚子饿,没力气搭理你。”
“这就奇了,这定国公府这么气派,主子还能缺了你的吃食不成”林建无语,他与徐答从小就在隐卫营中历练,因为表现出色,他们一个被选为主子近卫随侍左右,一个负责联络各地暗桩,及时输送密信回京。
怎么他这个四处奔波的劳碌人还没喊饿,每日待在定国公府里享福的人倒开始喊起来了
徐答连个眼风都懒得给他,自顾自嘀咕道:“从前世子夫人日日都来送茶点燕窝,世子自然不喝,每次都进了我的肚子。”
他叹了口气,摸摸正在咕咕叫的肚子:“这几日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不送了,可苦了我这娇生惯养的胃哟。”
话虽如此说,他一双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盯着院门,期盼着下一刻那门能“吱呀”一声打开,出现世子夫人端着午点的身影。
还真别说,夫人做点心的手艺经过一年的锻炼,当真是越来越好了……
“我还以为什么呢,”林建彻底无语,大发善心地提醒他,“你放心,你这肚子不仅这几日没有燕窝茶点吃,以后也有不了了。”
徐答在世子身旁当差,朝中的事自然也是门清儿,可还是忍不住惊讶:“这么快”
想到这事儿,徐答心中就犹如刮过一阵冷风,让他不寒而栗,摸着良心说,主子真当是冷情无心,夫人对他一往情深,终究还是躲不过党争倾轧,到如今落得家破人亡、潦倒丢命的下场。
害,到知道了真相的那一天,也不知夫人是何反应。
大概是对当初执意嫁给主子的事追悔莫及吧。
毕竟若没有这场婚事,顾宰辅也不会放松戒备,主子也没法这么轻易扳倒世族。
林建点点头:“顾宰辅残余的势力已经基本被主子铲除,等到明日太子殿下行完登基大礼,就会着手处理顾府。”
他这几日奉世子的命令四处联络暗桩,除了清除顾宰辅的剩余爪牙,也是暗中为东宫造势,眼下一切安排妥当,他今日便是来复命交差的。
看到徐答一脸吃了苍蝇似的难看表情,他还想好心透露几句,让他莫要再妄想蹭吃蹭喝,屋门忽然从内打开。
一阵凉气翻涌,陆熠身着玄黑描金云纹锦袍出现在门后,眸光幽冷,夹杂着碎冰一般。
屋门口的两人立刻噤声,利落跪地行礼:“属下见过世子。”
屋内的人许久未动,忽然一双金丝云纹玄靴踏了出来,停在徐答的面前:“这几日没有茶点,饿着你了”
男人的嗓音虽然平静,但在徐答听来,却像从地府传来的恐怖声响,跟着主子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太了解这语气的含义了。
主子动怒了。
可他又是一头雾水,主子为何动怒
就为了自己抱怨没吃到被主子拒绝了一年的茶点
想想这几日主子越发阴晴不定的态度,他心中叫苦不迭,这近随的差事是越来越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