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可能会死,跟明白自己一定会死,这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
眼下的状况很明显是后者。
众人的干粮只够再吃一天,等到彻底断粮断水后又怎么办?
这群汉阳造口中的狼,在饥不择食之际会做出什么,张守鱼简直想都不敢想!
可就算食肉寝皮又当如何,到头来不过是多撑些日子,最终还是得在此地断气嗝屁!
张守鱼浑身开始不自觉打哆嗦。
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怎么了,总之心情异常古怪,脑子里明明在胡思乱想,却又好似一片空白。
“司徒施主。”
张守鱼来到司徒零面前。
“当真没有一丁点办法了吗?”
司徒零没有回答,也没有往日里温文尔雅的假笑。
“司徒副官,像你这么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眼下也准备破罐子破摔了?”
“不然呢,小道长?”
张守鱼嘀咕良久,司徒零总算是回了一嘴。
他抬起头看向张守鱼,灼热的气浪已经令他满脸涨红,可他却好似浑不在意。
他此刻的神色异常平淡,嘴角还隐隐有一抹笑靥,可张守鱼能感受到,他的笑靥背后是何等绝望与忧伤。
这可完全不像他。
瞧着可真是吓人。
“小道长,你说一个时时刻刻都机关算尽的聪明人,到头来却只能在一个破洞里等死,这算不算是一种悲哀?”
“俺不知道俺只想活着。”
张守鱼回应得稍稍木讷。
毕竟相较于司徒零,他年纪还要小几岁,江湖阅历更是少得可怜。
“谁不想活着呢?”
司徒零依旧眼神平静,平静的近乎有些麻木。
“刚刚我已经尽力了,那青铜盖子上的花纹我解不开,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有时候霉运来了,真由不得我们去做选择,你说是吧?”
“是是你姥姥!”
往日里一向和善的张守鱼突然爆了粗口,这可是破天荒的场面。
张守鱼的确满心愤恨,他指着司徒零的鼻子,手指不住颤栗着。
“都是你都是你一步步逼俺走到今天都是你害俺来这里送死的你自己不想活了俺不管你现在害了俺的命,俺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俺要吃你们的肉,喝你们的血!俺不想死,俺想活着,你们得想办法,得想想办法!”
张守鱼薅起司徒零的衣领,歇斯底里的哭嚎大叫,声音凄厉泣血,回荡在洞窟里极为瘆人。
张守鱼确实是心态崩溃了。
他根本没心思再研究那青铜盖子,只知道揪着司徒零的衣襟不断喝骂。
司徒零倒是比张守鱼淡定多了,只不过这种淡定并非从容,而是希望全无后的放任自流。
“小鱼儿!”
汉阳造从远处赶来,强拉硬拽将张守鱼和司徒零扯开了。
张守鱼还在大吼大叫,汉阳造将他硬按到另一侧洞壁,张守鱼直接掀开放在那里的包裹,从中取出剩余的干粮大口猛嚼!
嚼!
近乎快把自己噎死的嚼!
瞧着他这副模样,汉阳造一时间也不再用强。
汉阳造努力挤了挤眼角,随后重重拍了拍张守鱼的肩膀,在他身旁瘫坐下来,双脚摆个大字,眼神直勾勾地望着洞顶。
“小鱼儿,你若还认我这个哥,就别再这样子。”
汉阳造喃喃一嘴,也不晓得张守鱼听不听。
“小鱼儿,其实我这辈子活得稀里糊涂,从前我也可怕死,每次上战场的时候,我一开始都躲在最后头。能装死就装死,不然你以为我为啥能活到现在?”
“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渐渐把怕死的毛病给戒了,谁成想打那之后,我发现我反倒是死不了了。”
“今儿这趟活儿算是来着了,老子虽说要交待在这糟烂地儿,可心里头还是敞亮畅快的,毕竟有二爷和你陪着,黄泉路上倒也不至于会冷。”
“小鱼儿,造哥打个比方,我是说打比方哈,假如你这次要是活着回去了,奶奶的今后能不能别弄这破道簪了,瞅着实在是别扭!若你真能捡一条命,今后好好活着,娶个媳妇,生几个大胖孩子,老婆孩子热炕头,这他娘的才是生活!”
汉阳造说着说着声音哽噎,张守鱼也不再吃了,在他身旁一边打嗝一边抹着眼泪。
汉阳造来到张守鱼身前蹲下,这个五大三粗的莽汉,竟流下了豆大的泪花。
“小鱼儿,答应我一件事吧。”
“啥事,造哥”
“你现在得跟着我一起死了,先前我嘱托你,让你帮我置办后事,这事现在看也算是泡汤了,如此说来你欠我一次,你得还我。”
“命都没了,还咋还”
张守鱼一提起这个又忍不住哭,汉阳造咧着大嘴憨憨一笑,一边帮张守鱼擦净嘴边的干粮,一边笑着喃喃。
“没让你这辈子还,我是说下辈子,下辈子你若是再见到造哥别不跟造哥做兄弟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