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老汉那个愁啊,愁得晚饭也没怎么吃,几个崽子依旧没心没肺,捧着小碗吧嗒吧嗒吃得肚儿滚圆。
第二日天还没亮,村长又敲着他那破铜锣满村喊人,这回不用人催,村老的少的、想走的不走的出来了。
等人来得差不多了,村长转身把铜锣递给大儿子,又从二儿子手里接过火折子和纸钱,对众人道:“马上要走了,咱跪下给遥水村的老祖宗们磕个头吧。
磕完头,人一走,这个村就散啦……”
颜颜站在外祖母腿边,学着其他人的样子面对村子磕了个头,磕完又换个方向,对着灰蒙蒙的大山磕了个头。
心道:“祖母,我又要搬家了,这次要去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不过我还是会照顾好自己,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呀。”
小孩子嘛,人小心也小,只要有吃有穿有家人陪,别的对于他们来说都不是事儿,可大人就不一样了。
看着熟悉的村庄、熟悉的小路,再想想艰险又未知的前路,大家心里都堵得厉害,有些人跪下了就没起来,低着头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村长抹掉眼角水渍,还在劝铁了心要留守在遥水村的舒荣:“二叔,您就跟我们一块走吧,咱们村这么多人都在,肯定能把你平安送到地方!”
舒荣背着手,态度很坚决:“不走,我不走!我要守着舒家的祖宗,守着咱遥水村,只要有我在一天,这个村子就不会散!”
村长劝不动,蹲在路边长叹一口气,悄无声息地红了眼睛。
除了舒荣,还有另外两家也不愿意走。
有一家和舒荣一样,家里孩子走的走、远嫁的远嫁,俩老人懒得折腾,就留下了。
另一家庄稼地跟舒光宗家挨着,没被烧,还指着靠天吃饭。
另外两家是外姓的,提前跟女儿女婿说好了,到时候跟他们一块走,不用村长操心。
所以遥水村十四户人家,最后跟村长走的只有九户,除了唐老汉和顾大勇一家,其他都是舒家人。
临到走了舒明仁还惦记着自家几亩地,找到舒荣道:“二爷爷,我家几亩地没被烧,应该能打两袋子粮食,到时候你收回家吃吧,应该能抗一阵。”
其他家也纷纷表态,我家还有个锅带不走,您拿着用吧;我家那桌子挺好,您给搬走吧……
你一句我一句,惹得老人又哭了一场。
“行了,都别磨叽了,带上东西走吧。”村长冲着喧闹的人群喊了一声,喊完回家赶着驴车来到了村口。
很快,其他几户人家也推着车出来了。
百十号人如四散的水花重新汇聚起来,汇成了一条蜿蜒的小溪,顺着小路晃晃悠悠地流向未知的远方。
舒老太走在驴车旁边,转身看一眼掩映在树影中的村庄,不自觉地回想起自己刚嫁到遥水村的情形。
那时大家的生活多自在啊,忙时甩开膀子在地里挥汗如雨,闲时拿着蒲扇在村口树下乘凉说笑……
这样平凡又幸福的生活逐渐被辘辘的车轮声碾成了渣子、碎成了灰尘。
风一吹,灰尘落入眼底,憋了两天的眼泪终于在此刻倾泻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