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就放在我自己的中介公司出售。
说来也是奇怪,本来公司的房子最近生意萧索,大概有将近一月没有销售记录了,没想到我这房子放上去,没过一个礼拜,就有人提出要买,是个三十多岁的妇女,说是给她妈妈买的,老太太是东北人,嫌东北冬天天气寒冷,身体熬不住,所以买了冬天过来过冬。
我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要买,心里倒开始不舍了,毕竟住了好几年,我又是个念旧的人,容易对旧的物事心生依恋之情,当然这种依恋之情仅会在离别或者诀别的时候凸显。
所以平时还不觉得,一旦要卖给别人,心里便有种割舍自己孩子的痛楚——这孩子有时候就是你脑子里的记忆。
然而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合同签了,钱也付了(都是林筱姗一手经办),那边的人又说不着急入住,并没有过来取钥匙——不过我想这也是正常,人家买来本来就是用来过冬的,早几天晚几天取钥匙都无所谓。
我的东西搬得本来差不多了,这一天又说要回来检查一下,不过说是检查,其实房子早已经空得只剩下四面的白墙,我不过是因为舍不得,所以找个借口再过来再看看。
这一过来,倒有种重游故地的感觉,像是分别了多年,又见着了,千条万绪一齐涌上心来,分外不舍。
这套房子,装修是简单的,刷得清一色的白墙,墙皮已经有了剥落的现象,又有不小心拍上去擦不掉的蚊子血以及不知怎么刻上去的划痕,加上各种洗不掉的水渍,看上去斑驳陆离,颇可作为饱经风霜的证明。
家具并不多,也不奢华,沙发、电视、茶几,十根手指就能掰过来,然而房子还算宽敞明亮,从阳台看出去,天空是广阔的,蔚蓝的,上面漂浮着缓缓流动的白云,深吸一口气,是新鲜的,干净的,总能让你的心情平静,阳光倾泻进来,被窗子框住了,留在了房里,让那一方地冉冉生辉,用脚踩上去,地上映出一张黑影,心里却是明亮的、清晰的——如同把阳光装进了心里。
客厅的沙发早已经搬走了,墙上的电视也已经抬走了,墙上便留下一个四方的凹坑,我就坐在地上,靠着墙,斜视着那凹坑,脑子里想象以前慵懒地坐在沙发上看球的画面,茶几上散落着一圈的花生米,我翘着腿,手里端一灌啤酒,那酒进肚子的不多,因为总会因为进球而“豁”地跳起来,撒得满身满地——总觉得那时候是自由的,没有人的管束,现在多了一个林筱姗,她倒也不管束我,我想做什么还是可以一如既往地去做,最多不过换了一个新家,一个新环境,然而多了一个人在身边,至少心理上首先会有有些空间便被和谐掉的不自由感。
这种不自由感甚至会升级!
我最近和林筱姗呆在一起的时候,会有一种莫名其妙地厌烦感,即使她什么话也不讲,什么事也不做,就如同不存在一般地呆在我身旁的时候,我还是能强烈地感觉到她的存在,这种存在会让我觉得她是在无情地啃噬我的个人空间,有一次我甚至不厌烦地喊道:
“你不要老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好不好,晃得我头痛。”
她坐在椅子上,膝盖上还摊着书本,惊疑地看着我说:
“我坐在这里,半小时了,连身子都没有起一下!”
是的,没错,她没有动一下。
我现在坐在墙角里,静静地思考着。
我爱林筱姗吗?
这会不会正是我不爱她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