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会津先生,我对这幅作品非常满意,虽然它是一幅近代赝品。”将这份赝品《上阳台帖》重新装进画筒中,用布囊封好,卢灿拿在手中,眼睛炯炯露光的看着对方。
向对方微微鞠躬后,卢灿以非常肯定的语气来弥补刚才自己表情上的疏漏,“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这幅赝品与张老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举世皆知,张老擅长的是鉴定,而不是作伪!”
老家伙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耷拉的眼皮不停的抖动,片刻之后,他说道,“可事实上,《上阳台帖》就是好好先生从我手中调换走的。”
对此,卢灿已经有所猜度,他摊摊手,“会津先生是那个乱世的经历者、参与者,应该很清楚,当时的中国大地,有多少惊才绝艳的人物……”
一阵沉默。是的,那个时代,中华文博界有多少惊才绝艳的人物!那是中国历史上最近的一次古董大喷发——来自紫禁城皇宫的、王公贵族家藏的、盗坟掘墓流出的……这种古董大喷发,必定会让文博界奇才辈出!
“卢生的师傅……”会津簌平抬起眼皮,盯着卢灿。
短短两三句话,自然很难打消老家伙一辈子的疑惑,现在,他将张博驹的帮手,怀疑到卢灿的师傅身上。
“这更不可能!”卢灿忽然笑道,“这件事情,应该发生在二三十年代,那时,先师还很年轻。”
这句话老家伙变得有些焦躁,用手使劲的揉着额头。
这件事情困扰他一辈子,他可以非常肯定,赝品来自于张博驹,张老是少数几位两次以上接触过真品的人,更重要的是,真品最后出现在张博驹手中而且捐献给京师故宫。
五十年代得知张博驹捐赠一事,他曾经有心想要去内陆见见张博驹,可是,那时候东瀛刚刚惨败,哪儿敢呐?
他清楚掉包人是张博驹,可是……作伪的人究竟是谁?他更想知道!
刚才突然听闻卢灿和张博驹是同门,他还以为自己想明白——作伪者出自张博驹的同门师兄弟,所以才有“原来如此”的感慨——其实他真的猜对了。可听到卢灿刚才那几句斩金截铁的话语,他又迷惑了!
卢灿一直看着他,等到这老家伙稍稍平静,才问道,“会津先生,也许我能给你一些建议,但需要你详细的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什么?”
他盯着卢灿看了许久,忽然嘴角扯起一点笑容,指指桌案便的椅子,是的,这座书房中有东瀛难得一见的椅子,说道,“坐吧,我本来就打算说给你听的。当年有很多事,很多人,很多错误……我快要死了,死前总要把心中的纠结解/开,轻松的去见佛祖。”
诚如美智子所言,这老家伙确实不忌讳死,可卢灿对他这句话却颇有腹诽,当年军国主义的帮凶,劫掠中国文物的凶手,想要见佛祖?恐怕不容易吧!
是的,得知他曾经与师门有过恩怨,卢灿对会津家族的印象,顿时变差!
“大正四年(1915年),我随同父亲、母亲,来到沈阳……”
会津簌平开始他的回忆,这中间自然少不了会津家族作为第一代东北移民的艰辛,伊藤忠商会开拓时困苦的感慨,这不是卢灿关注的重心,他甚至都有些神思恍惚,心底鄙视——谁让你们去东北的?自己国家活不下去就去侵占别国的领土?
足足聊了十分钟的“开篇引言”,他才说到正题,声音也变得郑重:“昭和十九年(1944年),虽然满洲国内依旧一片祥和,可是,真正处于高层的人都嗅到一丝失败的味道,新京涌动着一股暗潮……”
卢灿刚才听到“满洲国”时已经皱眉不已,这会又听到“新京”,他忍不住举手打断会津簌平的话语,“对不起,会津先生,你还是说长春,我比较有感觉。”
这种突然打断别人谈话,尤其是年长之人,是非常不礼貌的,他有些愕然,没想到卢灿这位香江年轻人,对“名称”也会这么在乎?
满洲国不消说,新京是满洲立国后的国都,它的本名叫长春。
“是的,我很不习惯!”卢灿迎着他的目光,再度点点头。
“好吧……我只是按照记忆走,没别的意思。”被卢灿打断一次后,老家伙果断加快故事的节奏——他已经清晰的感觉卢灿对自己印象并不好。
以下文字是卢灿根据会津簌平的讲述,自己整理的脉络。
1944年,东瀛已露败像,东北伪满洲的高层,人心惶惶,不少“王公大臣”变卖家产,将子女送到安全地方——可当时遍世界打仗,哪有安全地方?因此,不少满清遗老、满洲官员很想将家中的文物、古董变现为黄金,深埋祖宅,以待后人挖掘。
会津簌平经办的伊藤忠商事会社,事业有成,成为东北日侨中很有名望的收藏家、资本家。他利用这一机会,在长春开办分店,大肆收购这些人家的古董文物。
八月份的一天,他接到北平古学院院长张仁乐的电话,电话中,对方提到自己手中有几件东西,想要出手,希望会津簌平来洽谈,其中一件就是《上阳台帖》。
张仁乐又是哪位大神?北平古学院又是什么鬼?
先说张仁乐,这位可是名门之后,晚清重臣张之洞的第五子,字字燕卿,后以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