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们必须莽撞一点。”
特雷维尔元帅的话十分平淡简略,但是其中的意味,吕西安是不可能听不出来的,而这也让他愈发的胆战心惊。
“您的意思是,为了安定国内,所以我们必须尽快取得胜利?”他低声问。
“就算不能尽快取得胜利,我们也应该尽快取得进展。”元帅低沉地回答,“如今战事已经持续好几个月了,然而除了把俄国人吓退之外,我们并没有取得足以夸耀的成绩,反而在各种困难当中泥足深陷……这些消息传回国内,是无法安定人心的。”
吕西安觉得脑子有些难受,只好静静地听着。
如果是纯军事问题,他无论如何都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见,可是一旦说到这种问题上面,他完全是个门外汉,因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现在,我们的身边有国内的记者,也有英国泰晤士报的记者……这些随军记者正将前线的消息一股脑地往后方倾泻,让后方那些不用上前线的人们,在早餐的时候可以悠闲地就着早餐,把我们这些人当成舞台剧上的人来欣赏。”特雷维尔元帅的语气里面带上了一丝嘲讽,“人们不喜欢琐碎的东西,他们想要看到具体的行动,和结果!他们根本就不理解我们现在面临的困境,只会看到我们在克里米亚踌躇犹豫;而那些记者们呢?他们都是天生的坏种,只要能把报纸卖出去他们无所不用其极!他们是会烘托这种气氛的,嘿,当年我们是在为了帝国为了皇帝而打仗,如今我们是在为了随军记者而打仗了!”
在元帅的解释下,吕西安总算是稍稍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帝国现在成立不过两年,虽然以强力的压迫手段镇压反对派,大批流放异见人士,但是在民间和舆论界,反对情绪仍旧很深,所以在战事不顺的时候,这些人就会大声鼓噪,动摇民心,让帝国的统治开始为之动摇,而这正是帝国所无法承受的。
更何况,这样的千里远征,每天都在消耗巨额的财富,不管怎么样也要尽快行动,让帝国能够对国内有所交代。
“我……我理解您政治上的考虑。”吕西安回答,“可是,元帅阁下,我要提醒您,失败比没有进展更可怕,如果我们进行了鲁莽的行动然后被挫败了的话,那可能是更大的打击。”
“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考虑。”元帅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现在,您的任务就是,发动进攻,清扫俄国人在河岸的前沿阵地,然后尝试渡河,在对面占领一块区域。”
“如果这是您的命令,我会执行的。”吕西安无可奈何地点头了,对方是元帅,也是总司令,更加是一直提携他的人,他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都无法违背对方的命令。“但是……我请求您,可以让前线指挥官在形势允许的时候下令撤退。”
元帅皱起了眉头。
吕西安这样的话,无异于是在表明他根本对此毫无信心,而这不是一个下级应该对司令官说出的话。如果不是因为吕西安是他的心腹之一的话,恐怕他已经当面训斥了。
在元帅凛冽的视线下,吕西安低下头来。
“阁下,请您相信,我会忠实地将您的命令执行到底的,不到不得已我不会私自撤退。我只是想要在形势不妙的时候可以尽快停止进攻,以免请示您的时候又耽误时间。”
“好吧。”元帅,“那么你尽快回去组织进攻吧,不要等到天黑了。”
“是!”吕西安站了起来,向元帅行了个军礼,然后转身就离开了司令官的帐篷。
此时已经接近黄昏时分了,到处都已经树立起了篝火,士兵们要么四处寻找燃料,要么就围在篝火边烧水,尽管已经濒临敌军的阵地,但是气氛反而相当轻松。而吕西安则要紧张许多了,他快马加鞭,一路心急火燎地赶回到了自己的部队的营地当中。
在下了马之后,他马上将自己部下的军官们都召集了起来,然后向他们宣告了元帅的命令。
和他预料的一样,这份命令引发了军官们的一片哗然。
“我再强调一次,这是元帅的命令!”吕西安制止了他们的窃窃私语,“不管你们心里怎么想,命令就是命令,我们必须服从!现在,赶快将士兵们都召集起来,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发动进攻!”
“至少让大家喝口水吧。”一位军官阴郁地说。
“很快也许我们这辈子都不用喝水了。”另一位军官则以开玩笑的语气回答。
然而没有人笑出来,大家以一种沉重阴郁的态度四散开来,前往自己的部队的临时驻地。
因为平常的训练十分严格,所以吕西安的部下们很快就将自己麾下的士兵们都召集了起来,这些官兵抛开了自己生起来的篝火,重新排列成了之前行军时的严密阵势。
吕西安骑着自己的战马,在这几个营的部队所排成的发生面前逡巡。
这些方阵队列十分齐整,明晃晃的刺刀在夕阳下闪耀着耀眼的辉光,制式的军服和几乎同样的平筒状军帽,哪怕是军官,也只是在军帽上插上了一些装饰性的羽饰而已。统一的制服和武器让他们远远看上去简直一模一样,军队似乎抹杀了人类的共性。
不过,在吕西安眼中,每个人的面貌身高却各有不同,他目光在前排的士兵们面前扫视而过,他们已经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这里的太多人他认识了,他甚至能够读懂他们的眼神,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和梦想。
而也许,今天晚上,这里的很多人就再也没有机会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这些或紧张不安或期待振奋的眼神,都意味着无比的信任,这些士兵们并没有抱怨元帅和他们的旅长仓促发动的进攻,反而随时准备服从他们的命令。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
更何况,这还是一场他本心不愿意发动的进攻。
“士兵们,总司令将打响第一枪的任务交给了你们,请你们回报他的信任!”直到最后,他一横心,直接就在马上拔出了佩剑,指向了前方。“奋战的时候到了,这是我们!现在,请跟随我们进攻!”
接着,他催动战马,向着前方进发,而在他背后,进军的鼓点骤然响起,在军官们的呼喝下,士兵们跟在摇曳的军旗后面,大踏步地向前方走了过去。
在金色的光线下,他们原本深蓝色的军服变得像是灰绿色,而他们脚上穿的红色裤子则愈发显得鲜艳。在大军整齐的营地当中,骤然出现了一支军队向河岸边的村庄挺进了过去,几乎在顷刻间就打破了原本的宁静。
而第二师配属的两个炮兵连,也同样随着吕西安的部队向南挺进。这些大炮虽然是较为轻便的十二磅炮,口径并不算太大,但是因为炮管是由青铜铸成的,所以大炮的重量仍旧沉重,驮马拉着这些大炮缓慢地向着前方移动着,这笨拙的样子,很难相信它是一个可以轻易吞噬人命的怪物。
同样也在进行临战之前休息的俄国人,显然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联军还没有立足未稳就发动了进攻,因而当法军前进的鼓点响起的时候,前沿阵地产生了些许的骚动。
不过,在军官们的,下不少士兵们马上回复了镇定,然后端起了自己的枪开始对压过来的法军官兵发动了还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