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方才,李邦彦正等着周傥出来迎接,结果等来的却是一个匠人。
而且匠人说,周家父子正在忙着,让他自己进去寻!
这可是奉圣命前来慰劳,竟然迎接都不迎接出来,此幸进小儿,当真是不知朝廷规仪!
有心再催,不过他心念一动,这就是一个好罪名啊!
回到赵佶那里,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会给官家留下一个什么印象?
当然是他李邦彦忍辱负重,而周家父子则是自大违逆!
“我李邦彦虽有浪子之称,却是顾全大局的,至于周家父子,哼!”
本来就不是真的来与周家和解的,抓住这个机会,李邦彦如何肯放过,于是便在那匠人带领下,自己进了窑场,寻找“正在忙于水泥之事”的周家父子。
那匠人带着李邦彦,在窑场中转来转去,那温度高得几乎让人须发皆焦的窑中,那灰尘多得仿佛沙尘暴一般的料场,那声音响得让人耳朵都聋了的粉碎场……诸多地方,一一走来。
这一路上,李邦彦其实看到了不少新奇的东西,比如那粉碎场,就用了滑轮组和水力组,将一个足有千斤重的大铁块吊起,然后借助坠落之力,将底力砸成粉末。只不过李邦彦心不在此,只是确定周家父子并不在这里,便立刻离开。
直到被带到一片空阔地面,这里离窑场已经有点远了,又处于上风头,因此空气清新得多。他看到周家父子正在这里,坐在一边,边吃果子还边谈笑风生,顿时狂怒。
而且,他灰头土脸,周家父子则是衣裳洁净。
方才他吃的一切苦头,现在就全部变成了对周家父子的怒气。哪怕此前告诫过自己要忍,他还是情不自禁开口斥道:“周傥,官家厚恩,许你戴罪立功,可你就是这样的?本官奉官家旨意,前来督问,每一处都亲去探望,而你父子,却在此逍遥自在,怠慢公务,此罪不轻,你待如何向官家交待!”
周傥心里吐槽,自己连天子的面都还没有见到,而且这一切可都是他儿子捣鼓出来的,他怎么知道如何向官家交待!
但是身为老爹,总坑儿子已经够可耻了,如果这种情形还缩到儿子身后去,还算是爹么?
“本官如何行事,那是本官的事情,要你一个无赖子来胡说八道么?你不服?不服就去官家面前告御状,你瞅老子惧还是不惧!”
初时周傥还是一口一个本官,但说得后来,他在军中养成的热血终于燃了起来,再想到就是这厮支使的贾奕,给自己一家惹来多少是非,更是怒发冲冠,瞪眼捋袖,再无半点文官模样了。
李邦彦当时就呆住了。
这可是打着天子旗号来的,对方都敢如此,这捋袖瞪眼的模样,莫非……还想揍自己?
“好……好大的胆子,你好大的狗胆……休要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有的是手段收拾你们周家!”李邦彦在惊愣之后,浑身哆嗦,咆哮起来。
“上个以我家威胁我的人叫贾奕,似乎就是你这浮浪子的狗腿?”周傥阴声道。
然后李邦彦觉得,自己头上象是有一瓢冷水泼了下来。
贾奕遭灭门的消息,他早就知道了。
若是贾奕还呆在京师之中,这必然会成为惊天大案,可这厮好端端的弃职而逃,半途中又深夜离开逆旅野店,结果为强人所害——野店为救他,击杀了几名强人,事后调查身份,这些强人都是来自太行山中的悍匪!
地方官府的调查结果就是如此,但李邦彦却很清楚,贾家灭门的事情,与周傥父子必定有所关联。
此时周傥提及此事,他才想到,眼前这人,不可以一般文官视之,他甚至比起悍匪大盗,还要手段毒辣!
虽然李邦彦并不惧怕,但忌惮总是难免,除非能一举将其除去,否则必有后患!
“哼,周傥,记住你今日之言!”
李邦彦说完之后,掉头就走,今日在窑场这里,他可是受够了。
原本气势汹汹,结果灰头土脸地回去。回到自己轿上,他想来想去,也不沐浴更衣,直接下令轿夫,将他送往延福宫。
他前脚一走,方才还气势凌厉的周傥突然间就泄了气,他摇头苦笑:自己终究没有沉住气,看来真不是当官的料。
“铨儿,你立刻回去,收拾收拾,带着你娘和师师离开,我看京师是呆不得了,你带着他们去江南,自此隐姓埋名吧……你比我聪明,当晓得这次得罪了天使,其祸不小,必须有人留下顶罪……等一下,你那是什么神情?”
周傥飞快地吩咐着,他觉得这次事情真大了,李邦彦不会放过此次机会,定然要到天子面前去告状的。
结果他急得汗如雨下,儿子却大模大样坐着,还向他挑了一下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