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七年的秋天,随着德国战败的消息传来,国内也传出了停战传闻,而新任大总统高文开据说也是主和派,一时之间纷纷扬扬,多年来连绵不绝的军阀混战似乎真要停止了,就在这人心浮动中,冬天悄悄来临。
下午一放学,真真就陪母亲到先施百货选衣服,母亲虽然只是姨太太,但手头却很松动,除了月例以外,父亲还常有体己钱塞给她,前两天随口一句:“囡囡又长高了,去年的衣服都小了。”父亲就拿了张银票给她,让她带女儿去买衣服:“囡囡念洋学堂了,不要再穿家做的衣衫了,到百货公司买几件时兴的洋服给她穿。”
真真并不记得小时候是否和母亲一起逛过先施了,但此时她是享受的,年青标致的阔太太和穿学生服的漂亮女儿,自然是店员们殷勤招呼的对象,此时的先施还没有女店员,青一色的年青后生,穿西式白衣黑裤,带红色领结,真真偷偷对母亲说:“卖化妆品的都是男人,看着怪怪的。”母亲斥道:“难道还让女人站柜台的吗?那成何体统。”真真想告诉母亲,几年以后先施率先在中国雇佣女售货员,而到了后来,所有的店铺纷纷仿效,都是以女店员为主了。
母亲为她选了几件秋冬天穿的洋装,又买了两件上海滩刚刚流行的呢子大衣,看着装扮好的女儿,母亲自豪的说:“我的囡囡,就像荷里活影画戏里的人物。”
真真撒娇的把手塞进母亲的臂弯里,此时十三岁的她已经和母亲差不多高了,“姆妈,你怎么不也挑两件衣裳啊?”
美娇微笑着说:“姆妈是老式人,还是穿宁波裁缝的旗袍来得舒服,这种洋服只配侬这样的新派小姐。”
真真心里清楚,母亲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姨太太的身份,她这一生不论穿衣打扮还是言辞举止,都是循规蹈矩,小心谨慎的。当年的真真对母亲的小心翼翼是鄙视的,那时的她向往着外面的世界,总想嫁个有钱英俊又有胆色的男人,随他逍遥快活一辈子,所以她才不惜任何代价嫁给了吴天启,同时也断送了自己如花的青春。想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方行云,那张清秀中带点不羁的脸庞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她习惯性的摇摇头,本能的不让自己多想。
“囡囡,侬怎么了,不舒服吗?”美娇看到女儿皱眉摇头,有些担心的问道。
真真冲着母亲嫣然一笑:“没有啊,姆妈,今生今世我都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不让你生气,不让你伤心。”她把脸贴在母亲的肩上,轻轻的说着,多少年了,她终于有机会和母亲说出这番话了。
美娇宠溺的摸摸她的短发,笑着说:“又说疯话,侬将来要嫁人的,姆妈等着抱外孙呢。”
真真想起早逝的儿子晨儿,顿时泪盈于睫,强笑着说:“姆妈,我一定生好多好多外孙给你抱,让你抱个够。”
美娇啐了她一下,笑着说:“侬个傻囡,也不知道个羞,让人听到笑话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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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过去几天了,小方那里仍然没有世保的消息。真真每天都和唐心在一起,唐心常来余家玩耍做功课,但真真却再也没有去过唐家。
唐心有些疑惑的问道:“真真,你不肯去我家,是不是嫌弃我阿爸是帮会的人呢?”
其实她说对了一半,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可以重新活过,余真真本能的想要避开帮会,但是有些事似乎是避无可避的,重生后除了家人以外接触最多的两个人居然全是帮会的人,先是唐心后有方行云。难道就算是重新活过,命运也是无法更改的吗?她觉得自己真的有些变了,当年她和世保削尖脑袋也攀不上唐万里这棵大树,可现在唐家就在眼前,自己却避而远之。
真真脸上堆起甜甜的笑:“哪有的事,是你家太有钱了,我怕去了不懂规矩让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