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看戏之后,母亲对真真的管束松动了许多,可能是因为父亲回来了的缘故吧,真真终于如释重负。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懦弱谨慎的母亲会生出自己这样的女儿呢?星期天,她推了唐心去看影画戏的邀请,和母亲谎称去书店买书,一大早就从家里溜了出来。她叫了黄包车,来到公共租界的成都路。她不只一次的听世保说过,是父亲开老虎灶养大的他们姐弟四人。真真算了一下年份,这个时候他父亲的灶头应该还开着。
到了成都路,她下了车,一个弄堂一个弄堂的转悠。差不多每个弄堂里都有一家老虎灶小铺,这些主卖热水的小店灶头形状有些像虎因而得名,有的在弄堂口,有的在弄堂里面,真真挨个的打听,走了几个弄堂,却没有一家姓翁的。她走着有些累了,找了一家小吃摊子,要了两个茶叶蛋,坐在小凳子上吃起来。
这里虽属租界,但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破破烂烂的小摊子外,坐着个白净秀气的小姑娘本就惹人注目,何况她那件蓝色背带裙下还露出一截白嫩的小腿,惹得过路的人都要多看她一眼,真真虽然低着头,可也觉得一道道目光像刀子一样盯着她。
她掏出手帕擦擦嘴,把钱放到小桌上,起身就要走。“别走啊,哪里来的小姑娘,好漂亮,和哥哥们玩一会儿。”两个带着鸭舌帽的小混混已经拦在她的前面。
真真面无表情,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
一个混混嘻笑道:“瞧这眼神够历害的,先别走啊。”说着伸手就拉真真的胳膊。
余真真心里骂道:“毛还没长全呢,还敢调戏老娘。”她拎起手里的小挎包,朝那混混的脸上就砸了过去。
带鸭舌帽的小子没想到这么个小姑娘居然敢动手打他,一个没防备就被她的小挎包结结实实的砸在鼻子上,一腔鲜血顿时流了出来。这时旁边已经有人停下看热闹了,一见混混的鼻子让小姑娘给打破了,顿时哄笑起来。两个混混丢了脸面,哪里答应,抡起拳头就朝真真打过去,眼见拳头就要打下来,真真已经无法避开,她索性闭上眼,可是那拳头却没有打到她身上,睁眼一看,一个一身府绸衫裤的大汉已经牢牢握住了那个混混的胳膊。
“小赤佬,这位小姐是我们老大的朋友,你们多大的胆子,小心扒了你们的皮子。”
小混混并不服气,叫嚷着:“你是哪个堂口的,这里是我们兄弟罩的。”
大汉冷哼一声:“就凭你们也配打听,你们算个什么东西!”说着一个巴掌抡上去,一个混混的脸上立刻多了几个手指印。
大汉操着不太熟练的国语,毕恭毕敬的对真真说:“小姐,老大在外面呢,劳您多走几步。”
真真疑惑的看看弄堂口,一辆黑色澳斯汀正停在那里。看看那两个捂着鼻子的混混,真真不再迟疑,随着大汉出了弄堂,大汉打开车门,真真探头向里看去,一个男人正温文尔雅的看着她,原来是方行云。
“余小姐,不要介意,上车说吧。”方行云声音和缓,但却令人无法抗拒。
真真二话不说,抬腿上了车。
方行云微笑着说:“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余小姐,这里可不是余小姐该来的地方啊。”
真真抿嘴笑笑,回敬道:“我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方公子,这里也不是方公子该来的地方啊。”
“哈哈,余小姐果真是爽利,”方行云缓缓道,“我不常来上海,当然是到处转转,看看风土人情。”
真真也学着他的口气道:“真巧,我也是。”
方行云又笑了,连眼睛里也满是笑意:“那余小姐可否赏脸陪在下一起转转呢?”
真真并没有回避他的目光,道:“不是不赏脸,而是我没有空。”
对于她的拒绝,小方并没有介意,反而玩味的看着她的眼睛,问道:“看来余小姐很忙啊,那有什么可以让在下为小姐效劳的吗?”
真真刚想婉拒,忽然灵机一动,彬彬有礼的说:“听说方先生是青云帮的老头子,那一定人面很广的吧,能不能帮我找一个人啊?”
方江云没想到她会说出“老头子”三个字,登时笑了起来,笑毕,说道:“没问题,要找什么人,余小姐尽管吩咐。”
真真却没有笑,一张小脸严肃认真:“找一家姓翁的老虎灶摊主,他家有两儿两女,最小的儿子今年应是二十四岁,名叫世保。”
小方摇下车窗,冲着站在外面的大汉招招手,大汉恭敬的走过来,等候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