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皆是一惊, 随即到高处去观望。
果然,收缩到成皋关前的兵马先前已经列阵齐整, 当下却乱了起来。
远远望去, 关城的大门已经打开,护城河的吊桥也放了下去,源源不断有兵卒从城内涌出。观其行进,并非井然有序,却似逃难一般争先恐后, 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朝沛王兵阵的背后冲去。
这确实是大变之兆,吕稷大喜,即刻令人朝曹麟和薛尚所率的后军发令,变阵应对。
“莫非是元初?”桓瓖吃惊道。
我知道这般情形, 唯有公子破关可解释,心中早已激动澎湃。不等他们再说话,我翻身上马, 朝阵前而去。
战场瞬息万变,眼见那成皋关中的溃兵涌出,要往自处奔逃, 这边也拉长阵线, 如口袋一般将关前封堵。先前的攻城械具,当下成了防御的拒马, 被推到阵前。曹麟和薛尚各领兵马, 在中间与两翼布局, 将成皋关前死死堵住。
没多久,只见一彪兵马从成皋关中杀出,如虎入羊群,突入敌阵,而后兵分几路,将敌军切割。
那关中逃出来的残兵与沛王麾下的搅在一起,军心大乱,无论沛王的令旗如何变换,阵列皆溃不成形,全然指挥不灵,任凭宰割。
见得这般时机,这边亦鼓声大作。阵中令旗变换,明光道和东平国将阵线推进,未几,与惊惶四散的溃兵撞在一处,厮杀起来。
我着急地张望着,一边在那些兵马中寻找公子的身影,一边向桓瓖道:“你望见了么?元初在何处?”
桓瓖没有说话,未几,忽而睁大眼睛望着不远处:“那是何人?宁寿县主么?”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彪兵马打着豫章国的旗号,领兵之人身形纤细,显然是个女子,待看清那头盔下的面容,果然正是宁寿县主。
我亦吃了一惊,正待再细看,人群涌动,我的目光忽而在一面写着桓字的大纛上定住。
那大纛下,一个熟悉的身影身披甲胄,一马当先。
公子骑着他的青云骢,率着大军一路砍杀。太阳从浓云的缝隙中露出脸来,他的白袍和铠甲在尘雾中氤氲生辉。
我急忙朝他奔去,但四面八方都被人群阻隔,时不时还须提防砍过来的刀枪。我只得一边应付着,一边眼睁睁地望着他领兵朝另一边跑去,无论我怎么喊他也听不到。
鼻子倏而一酸,长久以来的思念和担忧一下化作泪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傻瓜。
我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又好气又好笑。
早在当年的遮胡关大战之后,我就认真地跟他说过,就算非要亲自上阵,也须得在周围带着几十贴身护卫,万不可忘乎所以冲锋在前。
他总说知道了,到头来还是这般逞能。
幸好当下,这战场上已无公子的敌手。
两军人多势众,夹击之下,已经全然称不上对阵。敌军腹背受敌,早已无心恋战,一触即溃,或奔逃或投降,顷刻瓦解。战场的形势很快明朗。濮阳王在成皋关中战死,沛王在阵前投降,只有汝南王乔装改扮成军士,被亲随护送着,往豫州逃去了。
战鼓齐鸣,已经有军士在欢呼。
待得四周终于没有了阻碍的人,我策马奔入战场,四处寻找公子的大纛。
“霓生!”忽然,我似乎听到了公子的声音,心中一喜,正当回头,突然见一人朝我扑了过来。
我猝不及防,被那人掼着,从马背上滚落下去。
心头一个激灵,我本能地弓起身,意图借力将那人垫在身下。无奈还是稍迟了一步,落地时,我虽不曾被他压住,但身体还是重重摔在地上,一阵疼痛。
那人气力颇大,手里拿着刀便要捅下来,我死死扣住他的手腕,用力抵住。
待看清了他的脸,我认出来,此人我在蒋亢身边见过,是他的侍卫。
“妖妇!你害死了将军!”他面目狰狞,“你不得好死!”
那刀刃眼看着越来越逼近,我奋力抵挡着,正焦急之间,突然,只听利刃透胸的闷响,那人突然定住,口中冒出血来。
我忙将他推开,喘着气望着上方。
天光灼灼,公子的脸出现在上方。
只见他似乎刚刚从马上下来,满面焦急,将我仔细查看:“你觉得如何?伤了么?”
我望着他,只觉心头突突跳着,满心高兴,想说无事,却说不出来,耳边的声音在远去,
未几,我的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身体轻飘飘的,好像飘在云上。
头很沉,但很舒服,我似乎已经许久没有睡得这样安稳,想再多睡一会,却总感觉有人在跟我说话,还有人在摸我的头发。
嗯……真舒服……
耳边总有些叽叽喳喳的鸟叫,当真烦人。
我动了动,睁开眼睛,只觉光照刺眼,又闭了回去。喉咙里干得很,我张了张口,忽而听有人问:“……想喝水么?”
我迷迷糊糊地应一声。
未几,有什么递到了我的唇边,温水淌入口中,我咽了几口,只觉浑身舒适。
“好些了么?”那声音问道。
我又应了声,只觉这声音真好听,就像公子的一样……
公子……
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