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确实又发烧了。
这些日子,他的身体虽然已经恢复, 但毕竟大病一场, 仍有些虚。
据冯旦说, 他这两三日都不曾歇好,时常与人议事到深夜,早晨的时候, 他骑马到营中巡视,奔波半日, 想来就是那时着了凉, 以致晚上又生病。
自己这身体怎么样, 心里没有数么?我不由腹诽,发热了还非要饮酒, 连自己的身体都不当一回事, 还说什么要一统天下……
“孤无恙……”服了药之后,冯旦和两个内侍将他扶到榻上躺下的时候, 秦王仍犹自地要起身, 喃喃道, “子怀何在?孤还要与他议事。”
冯旦一脸无奈,求助地看向我。
我上前,将一块浸湿的巾帕放在他的额头上, 道:“殿下还是歇一歇, 有事明日再议不迟。”
秦王看着我, 终于没再说话。
不知是因为酒劲还是发热, 他的脸上泛着红, 神情也有些迷糊,一双眼睛却是睁得明亮,盯着我,仿佛我是个贼。
“云霓生……”片刻,他开口道,“你说过要为孤治病……”
“正是。”我答道。
“你不许走……”
我翻个白眼。这话像个闹气的孩童,我就算想走,还能走到哪里去。
“殿下放心好了,我不走。”我在榻旁坐下,替他掖了掖被角,“殿下还是睡吧。”
秦王注视着我,眉间舒展,那唇边居然浮起了笑意。少顷,果真似个孩童一般,带着浅淡的笑容,闭上了眼睛。
“云霓生……”他的声音低低,几乎有些听不清,“你勿忘了你说的……”
我应一声。
他再没了动静。
我在旁边坐着,好一会,听得那呼吸声变得平缓,想来是真的睡着了。
心底松一口气,我看着他,没有即刻离开,只看着他的脸。
他睡得很是安详,烛光下,英挺的眉毛和鼻梁落下浅淡而柔和的影子。
我从未否认过秦王生得好看,在所有的皇子以及宗室的王侯里面,他是公认的一等一的英俊。如果他一直在雒阳没有离开过,那么定然也会有许多美名,还会成为许多怀春少女们茶不思饭不想的梦中情郎。
当然,就算是这样,他也比不过公子。
——“老妇只问你一句话。子启若要纳你,你从他么?”
那日董贵嫔对我说的话,又似徘徊在耳边。
我听得这话的时候,颇觉得好笑。
我觉得董贵嫔着实是高看了我。秦王待我确是不一样,以至于玉鸢对我一直没有好气。不过其中原因我当然知晓,毕竟我要帮他夺天下,他不对我好一些,怎么能显示出礼贤下士的诚意?至于男女之情,我是万万不敢想。我一向有自知之明,整日地穿着男装,像男子一般说话做事,从无半点矜持,惠风就曾担心我会因为这样孤独终老。也只有公子这样自恋太过又没什么浮浪心思的人,能透过外表看本心,以至于被我成功套牢。
而秦王,见多识广,花花草草过眼无数,要什么人要不到,怎么会看上我?
但他今日的言语,让我明白了董贵嫔不愧是秦王养母,秦王的什么心思都能被她看得清清楚楚。
——“孤在乎你,很奇怪么?”
——“元初能给你的,孤也能给你。”
我想,怪不得秦王孤身至今。凭他这般隐晦的言语,能有人听得懂才怪了。
不像公子,喜欢就说喜欢……
我看着他,心底长长叹一口气。
若我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或者玉鸢那样思慕秦王已久的女子,得知他这般心意,应道会喜不自胜。
然而我不是。
我深知秦王这样的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从来都是道理分明,绝不会因为一时头脑发热。
即便他方才真的头脑在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