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禅的伤势恶化,虽然经过处理后散发的味道微弱,但带兵打仗,多与伤病兵卒相处的姜绍还是用敏锐的嗅觉捕抓到了。
他低下眼睑,脸色不变,静静地恭听圣喻。
刘禅没有发觉姜绍的内心波动,他轻松地展露笑容,像看到自己的子侄一般亲切笑道:
“果真是虎父雄儿,你驰援破敌、孤军救驾,可谓是又一大汉顺平侯,一身是胆、勇冠三军啊!”
姜绍闻言,连忙稽首谦让道:
“小子侥幸破敌,何德何能,能够与有两度救驾大功的顺平侯相提并论。”
刘禅收回目光,似乎在回忆脑海中还留存的岁月,喃喃说道:
“顺平侯的确是大汉的大功臣,他忠顺谨慎,遵奉法度,更是大汉的大忠臣。”
姜绍感觉刘禅有弦外之音,不知如何答话。一时间觉得刘禅似乎心思颇深,自己小心应付,仍然压力很大。
所幸刘禅没有过多停留在这件事情上,他转头问起姜绍立下大功,朝中可拟定官爵封赏。
这次就轮到侍中张绍不得不开口了,虽然之前他还私下信誓旦旦大肆许诺姜绍高官厚禄,但当下在天子跟前他仿佛跟没说过一样,正色地说道:
“有功将士的加官进爵,事关重大,官职爵位此乃国家名器,臣等不敢擅自做主,还请陛下定夺。”
“论功行赏,国家自有法度、故事在,依例施行即可。至于姜绍,有救驾破敌的大功,朕就先封你为‘辅汉将军’,可好?”
天子看似是商议的玩笑语气,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有君君臣臣的制度框在这里,不待一旁的姜维再使眼色,姜绍连忙诚惶诚恐地叩首拜谢皇恩,表现出受宠若惊之态。
“你再近前些,让朕摸摸。”
加封完姜绍“辅汉将军”官职的刘禅没让姜绍退到一旁,反而提出让他再近前一些,让自己摸一摸的要求,这让姜绍内心一紧,头皮有些发麻。
莫不是要摸摸自己颅后有无反骨?
内心嘀咕的姜绍不得不侧着身子,再躬身近前让在榻上伸出手的刘禅摸到。
结果刘禅只抚摸姜绍宽厚的后背,转头看向一旁的张皇后,笑道:
“堪作佳偶。”
这,难道是要让我尚公主?
没明白个中含义,正胡思乱想的姜绍立马被刘禅拍了一下,吓得他赶紧集中精神,弯着腰,头低的更下,一动也不敢动。
“儿,将来之国栋也,勿忘忠孝于汉家。”
刘禅目光炯炯,语重心长,让姜绍心神一震,赶忙惶恐答道:
“臣敢不竭尽驽钝,以报陛下大恩!”
就这样,召近前见了姜家父子后,刘禅不得不歇了一阵,然后陆陆续续召其他公卿近前,君臣一一对话,随后敲定了各项军国大事。
等轮完在场所有人,刘禅已几乎虚弱得说不出话来,张皇后连忙谏言暂停国事、让圣体将养歇息,看着着急得泪珠打转的皇后,天子刘禅终于点点头,挥手让所有大臣退下······
大臣离开后,寝宫内只留下天子和皇后,刘禅一脸疲态,闭上了眼睛,张皇后则默默地守护在原地,安静地看着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刘禅重新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张皇后那熟悉的面容。
“怎么了?”刘禅独自与张皇后相对,精神似乎好了一些,笑着问道。
“没怎么,只是觉得今日陛下榻前议政,游刃有余,谈笑间强臣折服,颇有先帝之风。”
张皇后伸手擦拭眼角的泪痕,露出微笑。
她听闻,昭烈皇帝生前拓落廓达、不拘小节,与群臣就地画策,却常常能断大事、令人折服。
“呵呵。”刘禅自嘲一笑,“朕当了四十年的皇帝,这点驾驭臣子的伎俩还是有的,只是。。。知易行难啊!”
刘禅经过这一遭兵祸,算是对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有了相对清醒的认识,只是话到嘴边,也只能化作“知易行难”这无奈的叹息。
“这些年,朕也对不住你。”叹息过后,刘禅对张皇后轻声说了一句。
张皇后闻言,百感交集,再度湿了眼眶。这些年来刘禅对她的冷落,让她所受的委屈、惶恐,令她无数次在夜深人静悄悄落泪,可偏偏这个时候,面对病入膏肓的刘禅,她却恨不起来。
刘禅见状,也不再说下去了,而是强打着精神,说起他心头的另一件事情。
“你愿意把这些日子的事情都跟朕说,这很好。你兄长想扛起朝堂这副担子,也很好,只是这副担子,很重,很重,,当年蒋琬、费祎他们都扛不住,现下这种局势,他能扛得下吗?”
“妾有罪!兄长志大才疏,做了错事,都怪妾没有能够及时阻止,还请陛下责罚于妾。”
张皇后连忙要下拜谢罪。
刘禅只能露出苦笑,伸手勉强拉住了她。
“错事?这世间谁人没有做过错事,朕算想明白了,这些年做错事最多的就是我自己。事已至此,朕也只能将错就错,你,明白么?”
握住自家皇后那温软的柔荑,刘禅瞪着眼睛,加大了力气,看着眼神清澈却还不坚定的张皇后。
“朕会先撑着,争取多撑些时日,你将错就错,定要帮朕把大汉江山给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