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公府,新改建的地龙在今年寒冬发挥重要作用。
偌大主宅,间间屋子铺设火道,从早到晚热烘烘。
若是关闭门窗,有时还嫌热。
副作用就是今年入冬以后,府里着凉风寒的人也不少。
有时频繁进出屋子,又忘记添置衣物,被隆冬时节的寒风一吹,第二天就流涕不止。
府上大夫今年入冬又添了一项新任务,每日熬制预防风寒的汤药,送去给各位夫人,其他各房仆从也有。
书房内,朱秀斜靠躺椅,小圆儿在身上爬来爬去。
刚满两岁的小丫头活泼好动,消除了短暂的陌生感后,很快和朱秀亲昵起来,用一口小奶音“爹爹”“爹爹”不停叫唤,轻松俘获老父亲的心。
肉乎乎的小丫头抱在怀里着实有分量,据符金环和冯青婵说,小丫头从小胃口极好,也很少生病,身子骨长得结实。
这份体质优点,很明显来源于沙陀史家。
史灵雁对闺女的疼爱母庸置疑,只是她天生性格使然,注定不可能把太多心思放在养闺女身上。
所以照顾小圆儿的责任,主要还是落在符金环和冯青婵身上。
朱秀逗弄着宝贝女儿,冯青婵安静地坐在一旁看医书。
听到父女俩一脉相承地夸张大笑声,不时抬起头看一眼,柔美脸蛋露出浅笑。
朱秀手掌轻轻放在她腿上,“灵雁这娘亲当的也太轻松了,小圆儿能健康长大,多亏了有你。”
冯青婵整理小圆儿玩闹得一团糟的头发,轻笑道:“都是一家人,这是我应该做的。圆圆虽然不是我生的,但在我心里,早就把当看作自己闺女。”
朱秀望着她,忽地笑道:“那年开封大乱,我在街上遇见你装作小乞丐偷抢食物的时候,怎么没看出你将来会是个贤妻良母?”
冯青婵愣了下,红了脸蛋,白他一眼。
朱秀嬉笑道:“为夫努努力,争取今年也让你生一个。”
冯青婵脸颊满是红晕,嗔怪道:“当着孩子的面,哪能说这些?”
“怕甚?你也坐过来,让为夫好好亲亲”朱秀觍着脸凑近。
“讨厌,才不要”冯青婵放下书本,红着脸推开他。
屋门推开,符金环怀抱儿子朱元戬走了进来。
“哟咱家郡公爷大白天的这是想干嘛?”
符金环瞅瞅二人,扑哧笑出声。
“咳咳”朱秀抱着小圆儿半躺在躺椅上,面色如常。
冯青婵呼吸稍显急促,赶紧整理衣裙,装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
符金环笑道:“妹妹别急,往后几月,咱家朱郡公就是你的人。”
冯青婵大羞:“姐姐莫要取笑我”
朱秀只是嘿嘿笑笑,朝儿子招招手:“戬儿,过来爹爹抱抱!”
还不到一岁半的朱元戬有些怕生,嘴一瘪就要哭出声来,挣扎着往符金环怀里拱,嘴里含湖不清地叫唤着“娘”
“戬儿,这是爹爹。”符金环哄着儿子,耐心抚慰。
朱元戬蜷缩在母亲怀里,睁着一双乌熘熘的眼睛,好奇地望着朱秀。
小圆儿趴在朱秀胸口,指着朱元戬伊呀叫唤:“弟弟、弟弟”
符金环安抚了一会,朱元戬安静地趴在肩头,长睫毛挂着泪珠,含着手指头呆呆望着朱秀,似乎正在逐渐接受,眼前的陌生男人就是他亲爹的实事。
符金环小心翼翼把孩子交到朱秀怀里,朱秀怀抱儿子,咧嘴笑得很开心。
“戬儿,叫声爹爹听听!”
朱元戬望着凑近的一张陌生男人脸庞,细小的眉头渐渐皱起,白嫩脸蛋皱成一团,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小身子使劲挣扎扭动。
“这臭小子,连亲爹也不认得!”朱秀笑骂一句,在那小屁股蛋上轻轻拍了拍。
符金环赶忙接过,一边哄一边嗔怪道:“你一走就是两年,中间孩子只见过你一面。再说,这孩子本就胆小怕生,马庆从小照顾他,到现在也不让他抱,一抱就哭闹不止。”
朱秀揪着下巴已有一寸多长的短须,郁闷道:“身为家中长子,胆小可不成”
符金环不满道:“戬儿性子安静,我看像是个读书人的料,将来好好做学问,又不是非得舞枪弄棒当将军!”
朱秀挠挠头,看看小猫儿一样蜷缩在符金环怀里的朱元戬,又看看满屋子光着脚疯跑的朱圆圆,满脸苦笑。
“对了,下午父亲要带六妹金菀到府上拜访,顺便探望两个孩子。”符金环道。
朱秀想了想,笑道:“老岳父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冯青婵站起身,牵着小圆儿道:“公爷和姐姐慢慢谈,妾身先带两个孩子下去。”
符金环笑道:“都是家事,妹妹不妨留下来一块听听。”
冯青婵接过朱元戬抱在怀里,“戬儿快到喝羊乳的时辰了,我先带他下去。”
“有劳妹妹了。”
望着朱元戬被冯青婵抱走不哭不闹,朱秀嫉妒地撇撇嘴,两手枕着后脑勺,斜躺下。
待屋门闭拢,符金环坐在躺椅边沿,把朱秀一条腿搁在自己腿上,轻轻揉捏着。
“父亲的意思,想送金菀入宫。”符金环低声道。
朱秀对此毫不意外,语气古怪地道:“老岳父还真是怕陛下枕边无人,孤苦寂寞呢!”
符金环打他一下,嗔道:“不许你讥讽我爹!”
朱秀笑道:“哪有?老岳父一片忠心,我这女婿深表敬佩!”
符金环白他一眼,抿了抿唇,蹙眉道:“其实我也觉得父亲此举有些不妥!大姐病逝不久,父亲就忙着把六妹送进宫,传出去,还不知有多少人会在背地里嘲笑符氏”
朱秀懒洋洋地道:“怕什么,只要能保住国丈头衔,些许名声算得了什么?那些背后嚼舌头的,不过是在嫉妒而已!
要是他们家有闺女能成为皇后,不说一个两个,就是十个八个也舍得送入宫!”
符金环默然片刻,叹口气:“此事,我总觉得父亲他他”
“太过凉薄?太过功利?”朱秀笑道。
符金环默默点头,朱秀说出了她没能说出口的话。
卫王符彦卿是她的生身之父,原本在她的教养里,不应该在背后议论父亲。
可这一次符彦卿的做法,让她心里着实不舒服,忍不住来和丈夫商量。
朱秀抚了抚爱妻脸蛋,柔声道:“皇后薨逝,可符氏还有许多族人活着。整个符氏,也需要有一位符皇后的存在,来为符氏遮风挡雨。
对于整个符氏而言,符皇后是谁并不要紧,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外戚的身份。
卫王身为符氏族长,为全族考虑,并没有做错。”
符金环双眸泛红:“可姐姐尸骨未寒,符氏就闹腾不停,实在太令人寒心”
朱秀澹澹道:“在个人利益面前,有时连亲情也显得无足轻重。大周宗室本就人丁单薄,作为外戚,符氏可以享受无上尊荣。”
符金环咬着唇,满眼浓浓怨恨和失望。
符氏在符金盏薨逝后表现出的态度和做法,实在太令她寒心了。
朱秀笑道:“卫王此来,一是通知我一声,二是想拉我一起劝说陛下接纳符金菀。
不得不承认,如果符氏女子继续稳坐皇后宝座,对我来说短时间内也是大有裨益。”
符金环拭去泪珠,疑惑道:“为什么说短时间内?”
朱秀笑笑,轻轻抚摸她的面颊:“不久的将来,你自会明白。”
符金环没有追问太多,又道:“还有一事,之前我听父亲说,本来是想把六妹金菀,许给赵匡胤的兄弟赵匡义。
赵弘殷老将军上门说亲,父亲当时也是口头答应。
我让马庆打听了下,金菀似乎和赵匡义幼年就相识,而且关系不浅,两人似乎彼此有意。”
朱秀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怎么回事?赵匡义这小子勾搭女人挺有一手嘛?既然他和符金菀早有婚约,卫王还怎么送闺女入宫?”
符金环蹙紧眉头,有些难以启齿:“父亲的意思,当时只是口头许婚,没订婚书下聘礼,连定亲也算不上,这桩婚约自然不作数”
“呵呵,我这老岳父来真是为了皇后位置归属符氏,什么事也干得出啊”朱秀忍不住怪笑一声。
符金环俏脸沉沉,这一次她没有说话,毕竟符彦卿的做法,连她也感到羞耻。
符金环轻咬贝齿:“待会爹爹来时,你无需顾忌我的颜面,若是觉得此事不妥,就不要答应!”
朱秀笑道:“若是不顺着老岳父,恐怕会得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