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李璟教子(2 / 2)

不过等到老太傅驾鹤西去,以前周家的门生故旧,还会有几个顾念周家恩情?

到那时,周家想要活命,只有紧紧依附朕,依附我李氏皇族!

周家兴衰生死,还不是由你一言而定!”

李弘冀深深吸口气,第一次发现,眼前这位红光满面,笑起来像个胖弥勒的父皇,竟然是如此令人难以捉摸!

他这个当儿子的,对老子竟然完全不了解!

李璟搓捻着装有冰镇梨汁的瓷碗,笑呵呵地道:“朱秀留在江宁,没有根基,全凭周宗扶持。

周家与朱秀结亲,于我们而言,总好过和江南的高门大族,又或是晋王结亲。

其中妙处,太子可明白了?”

李弘冀撩开袍服跪倒,心悦诚服:“儿臣受教!父皇所思所谋之深远,儿臣不及万一!”

“呵呵,今日朕也是兴之所起,才跟你说这么多,这些话你自己记在心里,切莫说给旁人听,宋齐丘也不行!”李璟淡淡地叮嘱道。

“儿臣明白!”李弘冀抬起头,试探道:“父皇对宋相公,似乎也有所提防?”

李璟道:“身为帝王,决不能毫无保留的信任任何人!人心异变,最难拿捏。有的人只有宠着他,惯着他,时间久了,他才会露出真面目”

李璟幽冷的声音戛然而止。

李弘冀的心却狠狠跳动了几下,额头冒出些汗水。

“朕已经下旨,加授韩熙载为勤政殿大学士、太子右庶子,呵呵,太子啊,往后你的东宫,会很热闹啊~”

李璟又冷不丁抛出一句,李弘冀当场僵硬住,抬眼望去,只见李璟笑眯眯地看着他。

李弘冀明白了,父皇是要让韩熙载出任东宫官员,和宋齐丘在东宫这片擂台上打得更加激烈些。

李璟刚刚继位时,韩熙载担任知制诰,专门负责起草诏令,还挂着御史头衔,常常批评朝政弊端,怼天怼地怼皇帝,搞得李璟下不来台,一怒之下纵容宋齐丘对其打压,找借口贬为和州司马。

近来宋齐丘位居宰相权势煊赫,或许又有什么地方触怒李璟,这才调韩熙载回京,先是出任中书舍人,担任铸钱使,如今直接加授大学士衔,塞进东宫,明显是针对宋齐丘。

这两个老冤家就像李璟手里的玩偶,拉一个打一个,谁不听话就打谁。

李弘冀满心感慨,以前他觉得父皇太过仁善软弱,可现在才发现,原来愚蠢的人是他自己。

先皇驾崩,李璟虽然以嫡长子身份当上太子继承帝位,但在先皇一众优秀皇子里并不被看好。

能对他产生威胁的人太多,晋王李景遂、齐王李景达,都是皇子里的佼佼者,身后有一大批官员勋贵追随。

可李璟却在这种看似凶险的情况下坐稳皇位,李景遂和李景达对他臣服恭敬,李景遂更是哭着求着不愿当皇太弟。

其中原因,细想之下令人咋舌

“呵呵,太子可愿留下与朕玩几圈麻将?”李璟随口笑道。

李弘冀恭敬揖礼,罕有地露出一丝羞赧:“儿臣恭敬不如从命!只是儿臣牌技生疏,还请父皇多多指教!”

“呵呵,多玩玩就会了。来人,去内侍省把谢国才、陈吉两个奴婢叫来!”

~~~

端午佳节,江宁城里一派喜庆热闹。

吴友娣显然把鸿胪寺当作自家宅子,兴致勃勃地和儿媳妇杨巧莲,带上朱亮朱芳上街采买。

他们出门闲逛半日,悠闲自在,可把潘美和胡广岳累惨了。

浑身但凡凸出能挂物件的地方全都挂满,像个人形的移动挂架,大麻袋小布兜挂满全身。

最后还是从鸿胪寺里找了一辆板车,才把吴友娣和杨巧莲采买的货品捎回来。

朱秀颇有远见,早早躲开,只是给了吴友娣和杨巧莲些许银两,又让胡广岳背一袋子钱,大概十几贯。

钱不多,架不住两个妇人零零散散买了一大堆。

“今儿个端午,是秀哥儿回家,咱家团圆过的第一个节日,可得好好庆祝庆祝”

吴友娣念叨着,把采买的零碎物件搬到屋子里。

朱秀乐呵呵的帮忙,不管这些不值钱的小玩意用不用得上,只要她们高兴就行。

“小叔小叔,这是阿嬷给俺买的银洋鼓儿!”朱亮献宝似的跑来,高举手里银光闪闪的拨浪鼓。

“小叔,这是阿嬷给俺买的花花扇子!”大丫也努力踮起脚尖,举起小手里的花草团扇。

可惜她是个小丫头,年纪又小,声音细弱,个头也矮,抢不过朱亮。

“呵呵,这是绣花花的扇子,赶明儿小叔再送一柄绣飞雀的扇子给咱家大丫!”

朱秀抱起朱芳,惹得小丫头咯咯直笑。

“花那冤枉钱干啥?”杨巧莲笑道,穿了一身绸面绿色褙子,内穿浅绯抹胸,这身价值六贯钱的行头上身时,可把她激动坏了,然后就觉得有些别扭。

衣裳缎面太好,生怕磨损,让她搬拿东西时样子很怪异,两臂前伸微微弯腰,好像连路都不会走了。

朱秀哭笑不得,又不好多说什么。

朱武拎一把大刀走来,兴冲冲道:“弟,瞧哥买的这口刀咋样?听说是江宁城有名的铁匠铺。”

朱武买了口朴刀,从刃口淬火留下的痕迹看,质地倒还不错,却和雁翎刀没法比。

朱秀自然不会拂人兴致,笑道:“好刀!兄长好眼力!”

朱武高兴的笑了。

“等回到开封,小弟再送兄长一口好刀,乃是真正的百锻钢所制!”

朱武瞪大眼:“那得花费不少钱吧?”

“呵呵,不花钱,是自家作坊里锻造的。”朱秀笑道。

朱武高兴道:“弟在开封还经营铁匠铺生意?哈哈~那敢情好,今后锻造锄头铁锹什么的,就用自家铺子里的料材!”

潘美一阵大笑,拍打着朱武厚实的肩膀,朱武反倒被他笑的莫名其妙。

朱秀也笑了,更多的却是辛酸。

在朱武的认知里,所谓的产业、生意,就是一间铺子、几个伙计,能撑起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能让艰辛的日子有个奔头。

富者田连阡陌,累巨万之资,仆从上千,出入呼拥成片,在朱武此前的人生里是难以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