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归墟的第二个时辰。</p>

完全清醒过来的桑念坐在窗边，竖起耳朵听着水潭边的虫鸣，风捎来继续清浅花香，和……</p>

她动动鼻尖，转头：</p>

“这是什么味道？”</p>

青年无声无息站在她身后，不知已看了她多久。</p>

他上前一步，瓷勺碰上碗壁，“当啷”一声响。</p>

“你的药。”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药，习惯性想喂她。</p>

她却微微别开脸，拉远了些距离：</p>

“多谢，我自己来就好。”</p>

谢沉舟动作一顿，默不作声地拉住她的手，引着她抓住勺子。</p>

桑念有点尴尬：</p>

“余道友，我解释过很多遍了，我可以用神识，勉强也能算‘眼睛’，你没必要这么小心。”</p>

对面的人不说话。</p>

桑念心里叹气。</p>

这位和她一样不慎进入归墟的道友是个闷葫芦。</p>

往往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p>

可她却能感知到，他一直在她身边，几乎寸步不离。</p>

大概——</p>

他也有些害怕？</p>

桑念不确定的想。</p>

一个大活人来到了传说中的亡灵安息之地归墟，应该都会害怕吧？</p>

看着他救了她还帮她熬药的份上，她决定忽略他之前炸了井就跑的不道德行为，浅浅安慰他几句。</p>

“别担心，”她对青年道，“我一定会找到出口带你出去的。”</p>

说这句话时，她脸上满是轻松的笑容，那双无神的眼睛似乎也亮了些。</p>

谢沉舟看着她的眼睛，控制不住地伸手，隔着虚空触了触。</p>

她一勺一勺喝着药，无知无觉。</p>

——又或者说，她被人这样试探太多次，早已没耐心做出反应。</p>

他收回手，嗓音嘶哑：</p>

“……你的眼睛，是怎么失明的？”</p>

“这个啊。”</p>

桑念道：</p>

“被一个人的剑气伤了魂魄，刚有意识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瞎了。”</p>

她又道：</p>

“不过没事，我把神识修炼得很强，看路什么的都没差，一样的。”</p>

怎么会一样呢？</p>

她从前，最喜欢花。</p>

谢沉舟的指尖发着颤，艰难问她：</p>

“是谁？”</p>

桑念：“什么是谁？”</p>

谢沉舟：“伤你的人，是谁。”</p>

桑念不解：“你问这个干什么？”</p>

谢沉舟沉默了好一会儿，声音极轻：</p>

“是——谢沉舟吗？”</p>

桑念惊了：“你怎么知道的？”</p>

“……”</p>

蒙尘的小屋，青年喉间铁锈味翻涌，五脏六腑几乎被她这短短一句话撕碎。</p>

他垂了眼，眸中绝望半遮。</p>

“是谢沉舟伤了你，让你变成如今模样。”</p>

桑念听出他语气不对：</p>

“你怎么了？你也和他有仇吗？”</p>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问道：</p>

“你恨他吗？”</p>

桑念喝完最后一口药，用手背抹了把嘴，语气随意：</p>

“我现在又不记得他是谁了，有什么恨不恨的。”</p>

比恨更狠毒的诅咒，是遗忘。</p>

她不恨他，也不再爱他。</p>

她忘了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