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手术,做,或者不做,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不做,孩子100死亡;做,孩子有50的概率,在承受了相当大痛苦之后,仍然死亡。就算能成功活下来,后期的康复,也要折腾半年一年
做?
还是不做?
老者看看格雷特,再看看桌面上的孩子,皱眉苦思。孩子的母亲,是他从小看着长大,当自己外孙女看待的女孩。嫁进家族以后,性情贤淑,和睦上下,一直得全家老小喜欢。
她已经失去了两个儿子,刚刚生下第三个,现在告诉她孩子要被放弃,怕她经受不起打击;可是,给予一线希望之后,再让她承受失去的痛苦
而且,留给他决定的时间不多了。到现在为止,孩子没吃过一口奶,没喝过一口水,只会越来越虚弱。很显然,一直拖下去,只会断绝孩子的生机。
他长长叹了口气,又看向格雷特。目光一掠,立刻就是一怔。
格雷特端坐在桌前,双眼似睁非睁,似闭非闭。双手指尖轻轻搭在一起,面前的无声幻影勾勒出人体内部的肌肉和脏器,不停变幻。
忽而牵开,忽而闭合,又忽而水泡一样散开,再次出现一个婴儿下半身的样子
“你在干什么?”
“模拟手术。”
格雷特眼睛也不睁一下,低声回答。这个手术,他能说个大概,做却是不会做的:
外科学上写了三个手术入路,到底选哪一个?经腹?经会阴?或者,选择后矢状切口入路?
婴儿应该摆什么体位,切口要多长,要牵拉哪几层肌肉?如何在手术中确定括约肌位置,让直肠准确地通过括约肌当中的缝隙?
术前是否需要纠正电解质紊乱,是否需要胃肠减压,防止呕吐?
瘘口该怎么处理,直肠壁相当肥厚,该怎么让它通过狭窄的肛提肌、括约肌复合体?是否要切掉一部分,切的话,该切多少?
一个个问题,都需要结合他对解剖结构的理解,对婴儿生长发育过程的理解,现场翻书:
组织胚胎学、儿科学、外科学、局部解剖学、系统解剖学
越快定下方案,就能越快做手术,孩子的损伤就越小。
老者默然。片刻,他沉声问道:
“不是还没定下来要做么?”
“定不定,是你们的事。——做好百分之百的准备,是我自己的事。”
格雷特闭着眼睛轻声道。
下一刻,他指尖冒出几条细细的碧绿藤蔓。
刺啦刺啦两声,藤蔓将桌上的锦缎抠了个洞,轻轻摇曳着,柔弱却坚强地钻到锦缎下面。
老者眉头一跳。
他深深地看着格雷特,看着他平静而专注的眉宇,看着他指尖蜿蜒的藤蔓,看着他手边桌面上,墨迹纵横的一张张画稿:
曾几何时,他自己还是个年轻骑士,受命绕到敌后侦察,看到一小股敌军正在屠村。
如果冲出去,可能灭掉对方,也可能惊动敌军导致任务失败;如果不冲出去,眼前的景象,实在看得人咬碎钢牙
出击命令只有队长才能下达。那个时候,他就是和现在的格雷特一样,默默整理鞍辔,收紧战马的肚带,擦拭携带的武器
下不下命令,是队长的决定。做好准备,是他自己的事。
他深深吸气,深深吐气。然后,按住桌面,微微欠身倾向格雷特:
“诺德马克法师。这个孩子,就交给您了!”
“您放心。”格雷特睁开眼睛,与他笔直对视:
“我——不敢保证100成功,但是,我一定尽力而为。”
一行人移师大厅。诺瓦克师释放法师庇护所,隔绝空中可能落下的灰尘;
泉水女神神殿的高阶主教释放安抚法术,确保婴儿在手术期间不会感到疼痛;
战神神殿那位主教热心的挨在旁边,照着格雷特的指示,帮忙摆体位,把婴儿放成俯卧,两腿蜷曲呈蛙式,暴露手术部位。肚子底下垫高,准备做手术;
而诺瓦克师,在释放完手术室以后,就和格雷特蹲到旁边,开始摆弄动物
“呃给我抓一只青蛙来可以吗?”
“青蛙?这个季节?”老者根本没有打算驳回,也不去问他想干什么,扭头望了一圈:
“大一点的动物可以吗?比如说绵羊?或者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