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神龛前的老者，显然是这个家族的实权人物。他开口答应，旁边就没有半个人反对——包括孩子的父亲，孩子母亲的亲属，都是一声不吭，保持了沉默。

嗯，最喜欢家属团有人拍板了！最喜欢有人一言而决，旁观众人统统闭嘴！

最怕病人亟待抢救，大儿子说要开刀，大女儿说最好保守治疗，二女儿要求医生再解释一遍，还没人去付款拖来拖去，好容易吵出个结果来，已经没有抢救的必要了

格雷特默默的半闭上眼睛，催动契约之灵。白底黑纹的小蛇从橡木杖上游出，腾空而起，靠近婴儿身边。刚要没入体内，老者忽然开口阻止：

“等等！”

？？？

格雷特睁眼看他。老者侧头回望了神龛一眼，又转向格雷特，神色稍微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

“能不能，换一间房间？”

格雷特险些笑了出来。懂了。操控契约之灵，被你们当成自然之神——或者随便哪个神的力量，治疗者又是魔法师，不想让泉水女神看着是吧？

话说神灵的目光无远弗届，又不是换个房间就可以的你们这个信仰，到底是怎么信的啊但是行吧，这点小小的要求，以患者家属的想法为准，完全没问题！

众人浩浩荡荡，挪到隔壁。这间屋子比旁边大厅小了很多，除了几位十级以上的大佬，旁人都不好意思往里挤。只有马修牧师被格雷特招手叫了进来：

“马修大哥，给我搭把手！”

他把钢笔牌橡木杖塞给马修，自己在桌边坐下，铺开稿纸，半闭上眼睛。小蛇无声无息游出，从婴儿双腿之间没入体内。

很快，橡木杖就伸出一条树根，卷着无尽墨水笔刷刷勾画起来。

借用虚体双眼看到的景象，和x光、b超、t、核磁，甚至外科医生开腹后直视看见的图景，有相当大的不同。皮肤挨着肌肉，筋膜包裹着血管和神经，肠道在肠系膜的包裹之下游走

没有一双敏锐的眼睛，没有足够的空间想象能力，就算看到了，也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好在格雷特前世功底扎实，解剖结构背得也熟。这会儿一边看，一边操纵着无尽墨水笔，勾勒孩子体内的情况：

嗯，肛管直肠高位闭锁，直肠盲端的位置，已经在肛提肌以上这要是做手术的话，需要游离的直肠会比较长一些，才能拉过肛提肌，直接和下面的肛门口吻合

再往旁边看一看，啧，果然合并了直肠膀胱瘘。格雷特操纵无尽墨水笔，在瘘道的对应点重重画了个墨点：

好在有治疗术在，这里愈合不难。换成前世的时候，开放性创口+瘘道，那可就太难了，看看那些得了肛瘘，死去活来的病人吧。

继续往上骶尾部没有异常，太好了，从尾椎到腰椎，包括神经的解剖结构都正常。肠道也没有闭锁或者狭窄，这孩子运气不错，肾脏没少，泌尿系统没有其他毛病

“他到底在看什么？”

“不知道啊，整条肠子都画出来了，人的肠子有那么长？”

“好像是有那么长的不就是缺了最下面那一块吗？需要画那么多？”

“他还在画心脏！这是心脏吧？画得活灵活现的，话说这位真的是雷霆之主的弟子？确定不是不朽者的弟子？”

边上几位大佬窃窃私语。孩子还在哭，格雷特半闭着眼睛端然正坐，一动不动。他们没什么可看的，就只能去看格雷特的画纸。

一个，两个，没一会儿工夫，四五个人站成半圆，把那张书桌团团围住。

画纸上墨迹纵横，画满一张，又换一张——多亏了马修牧师勤勤恳恳，一张一张替格雷特换稿纸

从盆腔画到结肠、回肠、盲肠，画到五脏六腑，特意细细描绘了心脏。再继续向上，连食管都画了出来，再次掉头，仔细勾勒直肠、肛管附近的解剖结构：

骨盆，肌肉，韧带，筋膜；血管，神经，淋巴；肾脏，输尿管，膀胱，直肠

婴儿盆腔脏器拳头大小的部位，他足足画了小臂长宽的三张大纸。几位大佬头碰着头，屏住呼吸看了半天，才看出他画的是同一部位的三个视角：

正面切片，侧面切片，横着切片

“至于这么麻烦吗”

诺瓦克师小声嘀咕。战神神殿的那位大主教却看得两眼发光，双手伸出了又缩回，缩回了又伸出。

看那样子，要不是怕格雷特需要这些图有用，大概能顺手卷起来揣兜里。

“我看明白了。”格雷特半闭着眼睛，端坐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睁眼起身。他转向之前拍板的老者，脸色严肃：

“这个孩子，我也许能救但是，最多只有一半的把握。“

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