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嫂二人说话间,崔俭玄已经三下五除二打理好自己重新走了过来。换下了一路驰马以至于风尘仆仆的外袍,又洗过脸修过胡子,甚至连头发都重新梳理了一遍,崔俭玄自是显得神清气爽。他少年时男生女相,如今年长蓄须,又任一县之长管理一方,自然而然就比从前在京城时多了一番不同的气度。就连崔朋在好奇地打量了父亲好一阵子之后,也禁不住嘟囔道:“原来阿爷是这般神气的。”
崔俭玄耳尖,立刻听到了这话,当即对儿子眉开眼笑,一时半点气度也没了。而崔朋立时醒觉到什么,突然拉了拉崔五娘的手说:“姑姑,姑姑,阿爷怎么和九姑姑这么像?不会是九姑姑故意扮了阿爷,黏了胡子,来哄我们开心吧1
此话一出,崔俭玄顿时气急败坏:“什么,九娘到现在还这么淘气,竟然假扮我来哄人?”
“别听阿朋胡说。”崔五娘又好气又好笑地在侄儿脑袋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随即叹道,“是每逢过年,你和十三娘不能回来,阿娘难免心中想念,所以九娘便琢磨出这样一个彩衣娱亲的法子,装扮成你的样子,搏阿娘一乐,你可别误会了她。”
得知竟是因为这样一个缘由,原本还有些恼怒的崔俭玄顿时沉默了,杜十三娘亦然。至于后下车见人的崔琳和崔朗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嚷嚷着叫了姑姑,认了弟弟,不一会儿就拉着崔朋一块去他们姊弟俩的那辆马车上去玩闹了。接下来进长安城的一路上,两人一个骑马,一个和崔五娘一块坐车,心里都是百感交集。等到了平康坊崔家,久别重逢的亲人团聚,自是好一番热闹场面。
等到晚宴过后,崔俭玄和杜十三娘一左一右扶着赵国夫人李氏进了寝堂,随之跟进来的崔五娘和嗣赵国公崔承训关了大门,便分坐了李氏的左右两边。
“十一,你这次一任怀仁令满回朝,四考的考绩都不错,我和阿娘的意思是,御史台的殿中侍御史,中书门下的拾遗补阙,抑或是六部的郎官,这是最理想的官职。虽说我如今官职不过尔尔,但凭着崔家多年来的人脉以及你的政绩,再加上杜十九郎的故旧,谋得这些官缺,应该不无把握。”
崔承训身为长兄,又承袭了父亲的爵位,如今说话自然有一种四平八稳的家长气度。而赵国夫人也微微颔首,显见是同意长子的这种说法。只有崔五娘面色微妙,没有说话。此时此刻,深悉丈夫秉性,再加上离任之前,丈夫曾经和自己说过打算的杜十三娘瞥了一眼崔俭玄,心中不禁暗叹。
虽不是当年那青葱岁月了,可崔俭玄仍然是执拗脾气,认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可是,事涉丈夫和自己的嫡亲兄长,她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我不想留京。”拧着脸好一会儿,崔俭玄才迸出了这么一句话。见母亲和长兄都遽然色变,他便索性开门见山地说道,“御史台已经有妹夫王夏卿了,他这人比我识时务知进退,没有郎舅两人都在御史台的道理。至于中书门下的拾遗补阙,我不过明经及第,和那些自负文采的家伙厮混在一块,铁定没两天就要闹翻了。至于尚书省六部的郎官,哪一个不是别人卯足了劲头想要博取的,清闲的没意思,忙碌的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我没兴趣1
“十一,难不成你又想去杜十九郎那儿?可他现在和当年不同,节度陇右大权在握,看似风光,却也是众所瞩目,若你这个妹夫同在麾下,别人……”
“别人什么?想当初张嘉贞还曾经让陛下把嫡亲弟弟调到邻州来做官的呢,他怎么就敢假公济私?张说身为宰相,竟敢公然给自己那个当中书舍人的儿子一个上下的考绩,更不要说他当中书令,儿子为中书舍人,这种直属的上下关系岂不是更加不合规矩?如今我不过是想去陇右当官,怕别人说什么1
崔俭玄一张嘴就是这么一番大道理,把苦口婆心的崔承训说得哑口无言。而赵国夫人李氏想到这次子当年便是如此脾气,如今甚至变本加厉,叹息一声后便开口问道:“十一,你既是想去陇右,可有什么具体的地方?”
母亲这一松口,崔俭玄登时精神大振,连忙开口说道:“有,有!最好是鄯州,不行的话,河州洮州廓州也没问题,最好是县令!总而言之,比起在长安城受人闷气,我在外任上头的劲头大多了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