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国江户三园商行向法国出售了一万三千担的蚕丝,不日即将通过上海港运往法国本土。”
短短不过是几十个字,却是字字重如千钧,前仆后继的敲在了胡雪岩的心上,胡雪岩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这些日子殚精竭虑,没想到这法国人还有后手!他忍不住扑通一下,软绵绵倚靠在花架上,上面一盆在初春就已经开的极为茂盛的杜鹃花被胡雪岩一推,刺啦一声,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巨响。
轰!轰!轰!
轰鸣声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谅山城外外原本十分平整的土地被炸开了花,似乎天神在此用巨大无比的犁反反复复耕了许多遍,接二连三的火炮怒吼着飞射上城墙,原本城墙上伫立的三层楼砖楼被轰炸的处处残缺,谅山的城墙上,已经是布满了尸体和血水。
鲜红的血液慢慢的从城墙的缝隙之间渗透流了下来,新鲜的泥土味,血腥味和火药味交织在了一起,人所看到的地方,没有任何一个穿灰色号服活着的清军士兵存在,只有戴着白帽子,手持长枪的法国人监督着越南的仆从军用布包把泥土堆成一道缓坡,从被大炮轰击出来的豁口处准备进入谅山。
很显然,谅山城前的战斗已经结束,米乐放下了望远镜,“这些中国农民的抵抗虽然顽强,但是他们没有任何值得称赞的重型武器,用意志力,无法取得胜利,所以只坚持了半天,他们就不得不撤退了。”
谅山城两边高地的丛林里面时不时的响起枪声,显然还在战斗,米乐下定主意要扫清一切中国人可能存在会突袭反击的风险,谅山两侧的高地,不能够让中国人占据,以免他们再三行阴谋之计。
“大部队慢慢进城,注意,”米乐下达命令,“稳健为主,不能够冒进,防止中国人的阴谋诡计,他们正面对抗不行,但是在别的方面,他们花招很多,我们要防止这一切。”
“请将军您不用担心,”副官颇为自信,“他们如果还在谅山城里面,最多只是想和我们打巷战,但是我们有先进的火枪,士兵人数上也是占优的,根本不担心这个问题,现在的谅山城这么安静,我甚至可以判断,他们已经逃出了谅山,撤退回中国境内去了。”
话虽然如此说,但是进入到空荡荡的谅山城,法国人还是十分谨慎,让越南人在前面开路,城门早已堵死,开路的越南士兵走下了城墙,几十个人原本走在纵横交错被挖的不成样子的道路上,突然之间,越南人大哗,只见好几个人掉进了地面之下的暗井,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地面之下突然发出呐喊,无数飞箭夹杂着火枪朝着地面上射击,法军前锋的统帅冷汗直冒,一时间乱了阵脚,残存没有掉下去的越南士兵夹着尾巴逃了回去,被法国人用鞭子一顿猛抽,这才又畏畏缩缩的冲了上去,所幸地道里的清军士兵也不追击,只是坚守在地下挖着的巷道里,用木板抵抗着法军的射击,然后在暗洞里面反击,法军大感头疼,远远望去,整座谅山城似乎已经成为了土拔鼠的家园,无数的壕沟、暗道、墙垛筑成了环环相扣的防线,难怪中国人坚守谅山城不出,就是在这里准备拦住法国人!
前锋的将领响亮的骂了一声,这个时候也只能是慢慢的用人命和子弹去填平这些中国人的工事,越南的士兵被迫上前,一道道的把这个关卡过去,所幸这些中国人不知道是不是傻,还是认为工事必须要坚守住,没有一个逃脱的,似乎已经断了后路,暗道的盖板已经用铁钉钉死,或者是用铁水浇灌死,法国人想要破开这些盖板,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无数的人默默的死在了暗道里面,没有出过一下声音,但是直到死之前,却一直没有放弃来阻击法国人,这些临时招募的萃军士兵,本质来说,只是一些工人和农民,他们不懂什么精忠报国,却只是知道自己作为一个男子汉,需要做的就是保护家乡,服从命令。
战线在缓慢的前进,冯子材虽然是说要和城楼共存亡,在这个时候却还是退了下来,他站在城中心的一处暗道里面,半闭着眼睛,泪流满面,是他让这些人去死的,是他亲手扼杀了他们存活的机会,他下令让所有的萃军进入暗道阻击法军的时候就明白,萃军,十死无生!
他心里没有后悔,只有怨恨,为什么这个时候国内的援军还不到!
“难道,朝廷要抛弃越南吗?”冯子材默默地说了这么一句,他的身后摆着许多的箱子,叠的有一人多高,“不过,我却不能丢下萃军的弟兄们不管1
“阿爹1他的大儿子呻吟的躺在边上,左手臂赫然已经残缺了一半,手肘以下不见了,浑身血迹,“阿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快走,把弟兄们带回到国内去,给我们报仇1
冯子材摇摇头,“人总是有欲望的,有些人爱钱,有些人爱色,而你阿爹我最看重的就是名声,我若是弃城而走,岂不是堕了威名1他的白发萧索,却不怒自威,“就算我死了,也要拉着这些法国人,为谅山殉葬1他拿出了一个火折子,吩咐亲兵把自己的儿子待下去,“把老大带出去,送到北门那里,趁着法国人还没到,把他送回国内去,”他深吸一口气,“告诉你阿妈,我冯子材死也要死的坦坦荡荡,轰轰烈烈,绝不能做缩头乌龟,成了别人的笑柄,今个我就留在这里,”他对着身后的木箱子点点头,“把这些龟孙子炸个底朝天1
他的大儿子挣扎着要留下来,却被亲兵拉了出去,重伤之下他无力反抗,只能是默默流着泪,任凭亲兵夹着送到了北门,冯子材定下暗道防守,城门已经尽数放弃,这里头法军未曾攻到,原本清军也绝不会有。但是骤然之间,这里却是出现了一队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