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慈禧太后睁开了眼,看着手持玉净瓶和杨柳枝的白玉观音朝着自己抿嘴神秘微笑,“若是佛能信,世间那会有这么多不如意的事儿?与其信佛,不如信自己,谚语说有人去观音庙求佛,没想到见到一尊和观音一模一样的女子也在拜佛,他问,你是观音吗?观音说我是,他又问,你怎么拜自己呢?观音说,求人不如求己。”
“求人不如求己?”慈安太后喃喃自语,“姐姐的话一直都如此富有禅理。”
两个人说话似乎一如在以前,以前在后宫的时候,恬淡从容的日子,“我虽然册封了白莲教,还有对活佛等大为推崇,但是这不过是治国的手段,只要他们一心为国,不要再搞分裂,或者是谋反的事情,我都容得下他们,世人若是都信观世音,那我假装也信奉观世音,又能怎么样?只要我内心知道,我想要做什么,我想去什么地方就成。”
“姐姐到底想做什么?”慈安太后抬起头来,神色从容,微微带着疑惑,她绝算不上美人,但总是带有一种大家闺秀的气质,论出身,她远远高于慈禧,钮祜禄是满洲八大姓,父亲塞尚阿很早的时候就是道台,远远非惠征这样一个小门小户的出身可比,所以以往来说,慈安太后的风度还是很不错的,昔日咸丰皇帝并不是没有想过要册封她为皇后。“我一直不明白,咱们后宫女子,有皇帝的宠爱,当了皇后,再当了皇太后,有亲生儿子做皇帝,乃是女子在人世间第一等得意之事了,可你似乎这些都看不上,什么珠宝、衣服、富贵都看不上,就连统领六宫也不喜欢,一股脑儿的都给了我,你似乎最喜欢的就是处置外头的事儿,你到底要做什么?我奇怪的很,难道真的和外头人说的那样,学武后,想自己当皇帝不成?”
慈禧不急着解释,幽幽说道,“这个世界上,能懂我的,大约一个人都没有,你说的极是,一个后宫女子,承蒙圣宠,册立为后,诞下新帝,这是世界上最好的生活了,为什么要自讨苦吃,做一些不受人欢迎的事情?”
“先得罪了外国人,把他们打败了;后来得罪了肃顺,夺了顾命八大臣的权,再兴办洋务,把清流都得罪了;现在又把宗亲也得罪了,革了四个铁m帽k子j王,这样敌人满天下,我似乎没有安心享福,只是一味着得罪人,”慈禧太后自嘲的笑笑,“我这个原本应该是慈母一般的皇太后,实在是太失败了。”
慈禧太后停顿了一下,慈安只是静静仔细聆听着,“我和你们的差别,根本没有多少,昔日在文宗皇帝的后宫,论宽厚,比不上你;论美貌,自然有丽妃在里头;论英武,还有云妃,为什么我能成了皇后,代批折子,文宗皇帝也敢相信我,给我同道堂之章,类似皇帝亲临的权力?只是因为我的心思不在后宫争斗,争夺宠爱这里。我从来不妒忌丽妃,或者是什么圆明园四春娘娘争宠。”
慈安太后默然,“那是你不爱先帝,”她叹了一声,“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会喜欢自己的夫君把心思放在别的女子身上的。”
“你错了,我没有不爱着先帝,只是对我来说,男女爱情之事,实在是微不足道,我更需要的是别的东西,我需要改变这个国家,”慈禧太后起身,素手捏起三炷香,在白蜡烛上点了起来,檀香袅袅升起,殿内月光如水,加了一丝云雾,“我不得不承认,我和文宗皇帝更像是上下级,一个他的女人,他的皇后,一个他永远不会背叛的臣子。”慈禧太后把香插在了宣德炉里头,抬起头看着有些模糊不清的观音佛像,“你看,这观音笑的多好看。”
“所以我给了你太后的位份,因为我不计较名分,两宫太后就两宫太后,不打紧,”慈禧太后转过身子,看着背光着的慈安,“我给了你管理六宫的权利,因为我根本不愿意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这些女人之间的琐事上,英宗皇帝喜欢你,我就把他的日常起居都托付给你,就算你存了一些小心思,把自己的人安排在皇帝身边,我都当做没看见,毕竟那时候我以为你是真心疼爱英宗皇帝的,无非是一个女人,有人能伺候好我的儿子,我焉有不高兴的道理?”
“只是我再想,我也没想到,”慈禧太后声音低沉了起来,“没想到你居然会勾结别的人,把英宗皇帝的龙子打掉了,你知道不知道,那是英宗皇帝唯一的儿子,瑛贵妃生产下了一位公主,英宗皇帝绝嗣了,就算嗣皇帝登基,也不是英宗皇帝的亲血脉,我虽然什么都不计较,但是我最计较的是我和文宗皇帝的血脉,男系血脉,就这样断了1
慈禧太后挥起手,扇了慈安一个巴掌,慈安被扇倒在地,原本在外头守着的小夏子连忙进来一看究竟,“你说!我今天来,我就想问一个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从来没有打过任何一个宫人,也没有打过任何一个嫔妃,我今日忍不住动手了,你告诉我,为什么1
慈安太后萎顿在地,轻轻的笑了起来,“是啊,你什么都有,有了文宗皇帝的宠爱,有了皇后的尊位,还有了前朝的尊敬和外臣的拥护,还有了臣民的赞扬,还有了英宗皇帝,而我却是什么都没有,所有的一切都是姐姐你的施舍,不是吗?”慈安太后直起了身子,盘膝坐在地上,“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给的,这是我最讨厌的地方。”
“我虽然是太后,可算什么太后?母后皇太后?我不是先帝皇后,圣母皇太后?我不是皇帝生母,算什么太后?”慈安太后慢慢的说道,“这个太后不就是姐姐您可怜我,才给我的吗?”她突然笑了起来,“不过也是我自己个争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