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都看得到，在拆开了信后，薛益的脸色陡然一变。</p>
“怎么了？”邓威疑惑。</p>
薛益随即将那信纸折了起来，明显不想让人瞧见内容。</p>
邓威见他脸色极差，便宽慰道，“这么久不回家，弟妹怨你了吧，是这样的，等时间再长些，她就舍不得怨你了，只盼着你早些回去。”</p>
薛益目光沉重，声音低哑，“是我叫她受委屈了。”</p>
那信是和离书，他人还在北边，怎么就能有了盖了官府印章的和离书。</p>
忽又想到，她必定是求得了官家的同意。官家如今更疼惜她，她若执意苦求，官家必然会让步。</p>
等邓威一走，他便又翻出那封信。</p>
除了和离书，多的一个字都没有。</p>
他将那一纸离书捏进手中，一只拳头砰地锤在桌上，他从未有过这样的一刻，胸中涌动着千万种情绪，愤怒，不甘，愧疚，一重重的涌上来。</p>
更多的，却是恨不能马上回到行都，到她跟前。</p>
--</p>
何谈终于达成，西边北朝也撤了军，他与邓威终于可以率兵回朝，可此时，距离他收到那封和离书，都已经过去了半年。</p>
一路上邓威早就看出他的心神不宁，“我看老弟你这样子是恨不能插了翅膀飞回去了，急什么，马上就能见到弟妹了。”</p>
他苦笑着答，“从没有分开这么久过，从前若是不在一处，总担心她挂念自己，可如今才知道……”</p>
他一句话没说话，只长叹了一声。</p>
邓威又笑，“老弟你完了，瞧你这般模样，看来是要被夫人捏得死死的了。”</p>
他黯然地想，这又有什么要紧呢。</p>
--</p>
时隔一年多再回到国公府，第一件事是问下人夫人可回来过，下人点头，他刚心下一喜，就听到下人说，“夫人来将她的物件全都搬回去了。”</p>
他赶去阮家，却被告知成欢早已不住在阮府。</p>
阮家的下人自然也不敢对国公爷严词厉色，只能告诉他，县主早已被官家收为养女，如今封了公主，官家早就降旨辟了公主府，如今公主殿下自然是在公主府里。</p>
薛益这才知道，自己离开的一年里，发生了多大的变化。</p>
进宫面圣时，临走前官家将他留住，私底下对他提及了他与成欢的婚事。</p>
“那丫头是铁了心，怪朕从前考虑不周，你们夫妻既然不睦，朕便也应了她的请求，想来你也是愿意的。”</p>
薛益知道，官家是金口玉言，自然没有收回成命之说。</p>
此刻便道，“陛下，在臣心中，她永远都是臣妻，不论做什么，臣一定会求得她回心转意。”</p>
--</p>
他去了几次公主府，府上下人只说殿下不在府上，去了庄子里。</p>
次次去次次如此，薛益也知道是她不肯见自己罢了。</p>
终于见到她，是在岐国公府上。</p>
岐国公新添的孙儿满月，于府上设宴，却没有帖子送到燕国公府，是明显没想要邀请他。</p>
薛益却不管不顾厚着脸皮登门。</p>
岐国公是她舅舅，她堂兄有子她自然会赶去，可等去了才想起，女眷都在后院里，宾客则在偏厅，根本没机会碰上。</p>
岐国公见了他，也客客气气地叫一声燕国公，却不是外甥女婿，薛益苦笑，却仍称岐国公为“舅父”。</p>
谁知岐国公一点脸面也不留，当即当着众人道，“使不得，如今灵毓与国公早没了干系，我可当不起这声舅父，还盼着国公早日觅得佳配。”</p>
言辞并非咄咄逼人，甚至脸上还带着笑意，那不是要说给他听的，是要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p>
宾客们陆续告辞，岐国公本就不愿见到薛益，却见他始终不走，心里也有些恼怒。</p>
以他从前对薛益的了解，原不是这样死皮赖脸的人。</p>
忽然，有下人匆忙来禀报，本是小声在岐国公耳边说的，可岐国公性子急，脱口道，“什么，后院花架子塌了？伤着人没有？”</p>
那下人便答，“有人被压在了下头，还在救人。”</p>
岐国公正准备往后院赶，就见薛益已经冲了出去。</p>
--</p>
成欢本抱着小侄儿，那花架子倒的时候她离得远，但那哗啦一声很响，周围一片惊叫声，大家乱做了一团。</p>
她也被吓了一跳，她不会抱孩子，看到小侄儿可爱得紧一时手痒，这会儿赶紧递给嫂嫂。</p>
人家见花架子倒了都往旁避开，她则一边往前面赶一边问，“有没有人压在里边？”</p>
有几个下人被压住了，自然犯不上主子们上前，就只有她，怕出什么人命，情急之下冲上去想要搭把手。</p>
她刚上去，就听到身后一声呼喝，“成欢！”</p>
她闻声回头，就见一个人拨开了众人，直直冲她而来。</p>
薛益拉住了她，然后焦急地上下打量，他跑得太急了，还有些气喘，见她没事，这才放下心来。</p>
嘴上却问，“没伤到吧？”</p>
她有些愣，毕竟已经有一年多没见到他了，他去了一趟凉州，变了许多，更黑了，整个人却也更加英挺，看着反倒像更加年轻了。</p>
她不答话，还是她一个表姐答道，“没事儿没事儿，成欢离得远，她只帮着去救人罢了。”</p>
他却伴着脸，“你往前凑干嘛？多危险不知道么？”</p>
他在军中待了一年，嗓门不自觉都变大了许多，她闻言反手一推，自己也后退几步，“要你管！你凶我做什么？”</p>
这会儿岐国公也赶到了，一边吩咐下人救人整理现场，一边还不忘让人请燕国公去偏厅。</p>
薛益却置若罔闻，只盯着成欢，上前几步，声音和神情都软了下来，“是我刚刚语气不够好，成欢，我想跟你说几句话。”</p>
她却退得更远，“不必了，大家还是避些嫌吧。”</p>
他再有怨言又哪里敢发作，近乎低声下气地道，“你生我气的话，换个法子罚我好不好？”</p>
“薛益，”她也缓和了神色，甚至还对他笑了笑，“咱们好聚好散吧。”</p>
他还准备再说，岐国公便已经亲自来请他了，眼见着要闹得僵了，她便转身离去。</p>
“夫人，”他在身后喊道，“那和离书我不认，你永远是我夫人。”</p>
--</p>
她仍旧躲着他，人是见不到了，他竟然把注意打到太子赵英身上。</p>
赵英和成欢亲厚得像亲姐弟一般，薛益又曾是赵英的授课师傅。</p>
赵英固然知道姐姐想要与姐夫和离，可薛先生只是托他带封信给姐姐，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事。</p>
可等薛益再次去到东宫，赵英苦着脸道，“先生，你可别再为难我了，阿姐把我狠狠骂了一通，也不肯再见我了。”</p>
薛益眼神一黯，“那信呢，她看了没有？”</p>
赵英只能照实回答，“她给扔湖里去了。”</p>
那封信他写几个字又揉了，来来回回写了好几晚上。</p>
薛益一时之间心里发苦，不知要如何才能挽回，茫然失措，只听得赵英道，“先生，我姐姐这个人呢，气量其实挺大的，可要是真惹到了她，什么法子都不好使，她脾气倔得很，父皇的话，也敢不听。”</p>
薛益点了点头，最后低声道，“是我错得太过，将她欺负得很了。”</p>
他知道她气量不小，更不像寻常女子那样爱使小性子，和那些世家贵女们不同，她自幼长在阮家那样在世家眼中上不得台面的环境中，说话做事总是直来直往，却带着最难得的真诚。</p>
看着脾气不好，其实是讨厌那些虚伪之人，连下人受了伤也要往前赶，明明身份尊崇却从未轻视过任何人。</p>
她恨持盈，也是因为家中几个亲人都因为当初的变故而丧命。</p>
两人和离的消息传遍了行都，他回来后，竟有好几拨朝中同僚请他喝酒，到了酒桌上都说是为他庆贺。</p>
说什么祝他脱离苦海，日后再不必受她的气了。</p>
没有人知道她有多好……</p>
他听到那些人的话，拍着桌子站起来，那些人第一次见到温文儒雅的燕国公竟然也有如此暴怒的时候。</p>
“你们可以说我的不是，可不能，说我夫人！”他摸了摸腰，“我的剑呢？”</p>
他这话把一桌子的人给吓坏了，各自散去。</p>
坐上马车，车夫将车赶回国公府，他掀了车帘后却道，“去阮家，我要去接夫人回家！”</p>
他真是醉糊涂了，都忘了她早不住在阮府。</p>
阮家的门房不住地说着殿下在公主府，他却执意要往里闯，正僵持着，忽听得身后一个声音。</p>
“薛益？”</p>
回身便见了她。</p>
“你喝醉了？”她皱眉，她回阮家来寻些东西，竟这么巧遇上了他，却没想到他眼下这样。</p>
她知道他从不喝醉，所以才如此震惊。</p>
“夫人，”他想她走出，眼中露出欢喜之色，走到她身边又低低唤了一声，“成欢。”</p>
他随身的下人将他喝酒后又寻到阮府的情状都给她说了，成欢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伸手去搀扶他，“走，我先送你回国公府。”</p>
上了马车后，他也紧紧挨着她坐着，她避开了几次他又缠上去，最后索性不再管他。</p>
“夫人，你终于愿意跟我回家了。”他喃喃说着。</p>
“我只是送你一程，国公府如今已不是我的家了。”</p>
“那我跟你回去吧。”他忽然道。</p>
这是成欢第一次见他喝醉时的样子，没想到平时持重端方的燕国公，竟然也有这样的一面。</p>
他继续道，“让我跟你回去，做个上门女婿都成。”</p>
“堂堂燕国公来给我倒插门，我可没那么大的脸面。”她说着，却又忍不住也笑了出来。</p>
他却又道，“如何没有，天大地大，夫人最大。”</p>
“你究竟去哪里学了这些油腔滑调来。”</p>
还能跟谁学的，当然是跟她学的了，成婚的这些时日，他的变化已经顶的上过去许多年了。</p>
“薛益，”她忽然正色道，“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从不会强人所难，如今是我想与你和离了，咱们便好聚好散了如何？往后，你若另觅了佳缘，我也会祝福的。”</p>
他怔怔看着她，突然道，“可我不会。”</p>
只要想一想，她可能与别人在一起，他都无法接受，更遑论什么祝福。</p>
“你是谦谦君子，从来都只从自己身上寻不是，你是觉得我执意和离，是因为你做的不够好是么？”</p>
“难道不是么？”他此刻哪里还有什么醉色，眼里明明暗暗，交织着复杂的情绪，最多的，却是自责与愧疚，艰难地道，“我知道，是我不懂珍惜……”</p>
“不是的，”她轻声道，“嫁给你是我一厢情愿，与你成婚后我也没有任何怨言，即便到了今日，薛益，在我心里……你都是很好很好的。”</p>
他震惊地道，“那为什么……？”</p>
“因为我长大了，”她苦笑着，“我不再是一个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的小孩子，不再是一个得不到就要胡搅蛮缠的刁横小丫头了，我不想再重蹈我爹娘的覆辙，不想再多出那么一对怨侣来互相折磨了。”</p>
“你是害怕，我如你爹一般……”</p>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你自然不会如他一般，我娘受了那么多的苦，他从来视而不见，可我娘有半分不适，他便会记恨在心，你便是心中没有我，也不会如他这般狠心。”</p>
他却道，“可你却怕我如他那般，夫妻几十载，却不曾真心爱过你娘。”</p>
她低下头，却遮掩慢慢红了的眼眶，她性子倨傲，从不肯向任何人低过头，更遑论要去承认自己心里的畏惧害怕，承认一直都来，自己的强求其实是乞求。</p>
她在乞求他，施舍爱情给她。</p>
多么荒谬……</p>
“我娘她，太可怜了……”</p>
过去她总不愿意承认自己也与母亲一般，可在母亲的灵堂前，她终究想明白了，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个摇尾乞怜的可怜虫。</p>
薛益伸手去，将她一手双掌捧到自己掌心，他有无数的话想要对她说，在西边无数个日夜里，他一遍又一遍地想着她，在大漠上的风霜与刀光里，在曾经最艰难最危险的日子里，她成了他心里最大的慰藉，也是最深的牵绊。</p>
他枕着她的剑，终于明白了何为牵挂。</p>
她是他的家，是他翻山越岭，也要想回归的地方。</p>
他看着她，想要说什么，嘴唇张了张却终究没能说出话来。</p>
他听懂了，也终于醍醐灌顶般的明白了。</p>
可他明白得太晚了，此刻他甚至愿意将胸膛里的一颗心都剖出来，却也无法去证明这份感情。</p>
“是我不好，”他低哑着声音，“是我让你不肯再相信了。”</p>
她低着头，不敢去看他，肩头却微微发着颤，明明是她不要他了，却一副被人遗弃了的样子，让他心如刀剜一般。</p>
他伸手，想要将她揽进怀中，却被她伸手推开，马车停下，国公府已然到了。</p>
“你走吧，咱们也算是好好道别了，夫妻一场，我从没向你提过什么要求，这算是唯一一个吧，今后……就一别两宽了。”</p>
他们真的是变了太多，他变得越来越像她，她却变得像他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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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薛益没再主动去找过成欢。</p>
朝中的大臣们也再没谁能请动燕国公宴饮喝酒，他本就喜欢深居简出，如今除了公务，就更难见到他了。</p>
赵英受封东宫太子后，薛益又被官家请回去任他的授课师傅，受封太子少师，一时在朝中风头无两，如今大家都知道他与灵毓公主的婚约已解，便有不少人想要与他攀上一门亲事。</p>
这些消息自然传到了成欢跟前，当然，敢在她面前提到薛益的人，如今也只有赵英了。</p>
赵英倒是一视同仁，在薛益面前，也毫不避讳提到姐姐的近况。</p>
他看出来了，先生每次正襟危坐，可若是提到姐姐，他面上不显，却再没心思过问自己的功课了。</p>
官家赵誉早就有心要再给成欢选一个夫婿。</p>
这日在玉津园，官家带着武将们行射礼，挑了几位年少的将领出来演练骑射，赵英就指着其中一个，偷偷对薛益道，“先生，这就是父皇挑中的人选。”</p>
薛益先是一愣，随后便明白赵英说的是什么人选了。</p>
他看着远处那个叫李琰的少将，记起了这人的家世履历，也明白了官家的打算。</p>
李琰处处都与他不同，不是文臣而是武将，不是世家出身而是寒门子弟，品阶不高但年少有为，骑射精通便也与她志趣相投。</p>
别的也就罢了，年纪与成欢相当这一点，让薛国公这缸老醋彻底摔了坛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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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宫里设宴，成欢本不想去的，可她舅舅要她去，那是官家，说出的话就是口谕。</p>
她去了才知道，官家是想让她暗地里见一见李琰。</p>
这会儿是岐国公夫人带了她去偏殿，走了一半，成欢知道是去做什么后把脸一扬，“我不去。”</p>
这事当年她娘就干过，让她偷偷去打量薛益，不愧是姐弟，这法子都如出一辙。</p>
不得不说她这舅舅为了她的婚事也算操碎了心。</p>
岐国公夫人苦着脸，“那待会儿官家问我，我可怎么交代？”</p>
“就说这李琰我看了，看不上。”</p>
“这李琰可是父皇挑的，你看不上，总有个理由吧？这李琰什么都好，样貌、年纪、才能，压根挑不出毛病。”</p>
成欢皱眉，当年母亲让侍女拉着自己去看薛益，她也说看不上，母亲非要问理由，那会儿她实在说不出来，便随口道，薛益长得太好看了，她喜欢丑的。</p>
谁知这么多年过去，又遭逢了同样的事。</p>
“就说李琰年纪不够，我就喜欢那种老的，没个三四十，我都看不上。”</p>
她一早就想绝了舅舅给她另找夫婿的打算，这借口最好，朝中但凡真的满了三四十的，不是家中有妻室了，就是成了鳏夫，官家哪里还会为她找这样的人。</p>
岐国公夫人被她气得不轻，成欢则推说自己与赵英有约，自行走开了。</p>
谁知刚转过一道回廊，就看到了站在赵英身后的薛益。</p>
“阿姐，我们不是有意要偷听的，刚好路过……”赵英慌忙解释。</p>
成欢懒得理会，径直往前走去，薛益却追了上去。</p>
“成欢，”等他追上她，她回头一瞪眼，他便又无奈改了口，“殿下。”</p>
“国公有何指教？”她站定了问。</p>
他郑重地看着她，“听闻官家想为殿下挑一位夫婿。”</p>
成欢听他这般客套的语气，心里没由来的恼怒，面上不显，只道，“怎么，这事国公也要指点么？”</p>
他走上前，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指点不敢，我只是想……”</p>
她烦躁地抬头，“什么？”</p>
他低头，一双眼睛里全是她的倒影，“毛遂自荐。”</p>
--</p>
薛益这一自荐，甚至自荐到了官家那里，让赵誉都吃了一惊。</p>
薛益言辞恳切，听完赵誉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了。</p>
薛益字字句句的，也挑不出毛病来，比如，他说自己是与成欢和离了，但是也有再次求娶的权利。</p>
不出几日，满行都都知道了燕国公求娶灵毓公主一事，闹得可谓沸沸扬扬。</p>
赵誉也将成欢召了去问，“当初你跟朕说，与薛益之间只是你一厢情愿，朕也不愿见你受委屈，可如今朕瞧着，这怎么不像是一厢情愿了？”</p>
成欢皱着眉嘀咕，“我也不知他发了什么疯……”</p>
赵誉叹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他要只是一时头脑发热，敢找到朕这里来？”</p>
见成欢低头不语，他便道，“此事朕不管了，你自己想明白，但凡你开口，舅舅没有不应的，可你得想清楚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p>
她心中却只剩茫然，一直以为自己是终于想清楚了，可此刻，却仿佛比任何时候都要糊涂。</p>
那日薛益最后的话，也是这样。</p>
“成欢，我愿意等，等你想清楚，便是等上一辈子，我也等得起。”</p>
--</p>
薛益也不算缠上她，可总有不小心见到的时候，尤其是在东宫里。</p>
成欢不知道为什么，如今竟有些害怕他，怕到她甚至不敢再去东宫。</p>
可等到她生辰的那日，官家召她入宫吃了一顿家宴以作庆贺，出宫的时候就见他在宁门外等着。</p>
她以为他是要入宫觐见，便径直走向了公主府的马车，谁知她刚上去，他却也掀了车帘进去。</p>
“你做什么？”她一脸防备。</p>
“外头好冷，”他坐到她身边，她捧着手里的手炉，他便将手贴到了她的手边，“我等你等了好久。”</p>
“你等我做什么。”</p>
他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有个礼物要给你。”</p>
那是一把短剑，送这个玩意儿算得上是投她所好，她假装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嘴上却道，“不必了，我不缺这些东西。”</p>
他笑了笑，“这是个好东西，是杨焉老元帅的旧物。”</p>
杨老元帅是她师祖，天下闻名，她心狠狠一动，却又忍痛拒绝，“那又怎么样，哼，终究只是一把剑而已。”</p>
他叹了口气，把东西往回收，“是我想的不周了，这东西是秦大哥给我的，还想着借花献佛……”</p>
她双眼一瞪，“师父的？你，你……”</p>
她想说你不早说，可刚才拒绝得傲气，现在想要都拉不下脸来了。</p>
她师父去了北边，此生无法再见，师父的旧物，对她而言比天下什么宝贝都要珍贵。</p>
他笑着将短剑递到她手上，她实在狠不起心来拒绝，拿在手里不住打量，最后佯装勉强道，“成吧，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我就收下了。”</p>
可说完，却又瞪了他一眼，“这是他什么时候给你的，他去北边都多少年了，你这会儿才让我知道。”</p>
他凑近了，“并不是有意要瞒夫人……殿下你的，是这东西原不是秦大哥给我的，我不好慷他人之慨。”</p>
“那如今呢？你这样送给了我，原主人知道么？”</p>
“他还不知道呢，但想来他也不介意。”</p>
她好奇，“他是谁啊？”</p>
薛益忍着笑，在她耳边道，“秦大哥当时对我说，这是送给他未见面的侄儿的，让我代为保管。”</p>
她脑子转得慢，“那你不跟人说，就转送了出去？”</p>
他笑意更甚，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放心，我能做这个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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