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薛益那儿回去后，持盈心中一直放心不下赵灏。</p>

想要去看他，可一则出宫并非是件容易的事，二则更怕被人察觉后顺藤摸瓜找到赵灏的下落。</p>

好在薛益会想法子给她送信，在信中详述赵灏的近况，告诉她赵灏与严嬷嬷已搬到了他在城外置办的庄子里，那庄子隐秘安全，里外都被他仔细打点了，只让她安心。</p>

可怎么会安心，即便是知道他如今是安全的，可只要一想到这孩子这么多年经受的漂泊流离，心里就难受。</p>

眼见着快要入冬了，持盈准备亲手做一双鞋给侄子。</p>

如今赵灏住在薛益的别庄里，吃穿用度等自然是不必担心的，薛益那样的人，即便不是因为持盈的缘故，他也会将赵灏保护好，照顾得细致周到的。</p>

可她还是想要亲手做一双，她这个姑姑，这么多年都没能好好护着他陪着他，这份亏欠怎么都无法弥补起来。</p>

持盈哪里会做鞋，她从前是堂堂帝姬，即便是后来被赵桢送去了长生观，也不至于到了连衣食都要自己动手的地步，她只能找阿棠教自己。</p>

赵灏的存在，连阿棠都不知道，忽然听到持盈说要学着做鞋，心里十分好奇，本来想开口问，可念头一转忽然想到，殿下这鞋怕是给燕国公做的吧。</p>

是了，一定是给燕国公做的。</p>

这样想着，她心里暗自替持盈高兴，也故意不去问这鞋是给谁做的，只怕持盈脸皮薄，听了会害羞。</p>

千层布百纳底，虽是最简单的样式，也需要将布一层一层的剪好黏合在一起，先拿粗针将千层底用力戳穿，再拿细针细细密密的缝得紧紧的。</p>

持盈做这些格外笨拙，指尖被扎了数下，那针头又粗，一针下去血珠立刻就冒了出来，她却更害怕污了鞋底，手上留了好些针眼，倒把那双鞋护得好好的。</p>

等持盈将鞋做好，便让阿棠找了一个出宫采买的内监送到国公府上，她哪里知道，那内监还没到宫门就被付安派人截下了。</p>

付安将人带到了赵誉面前，自从上次被赵誉斥了之后，付安就更加在暗中留意持盈的一举一动，一一记下了再每日禀报给赵誉，现在他越来越能琢磨出赵誉的心思了，知道事关持盈那就得“小题大做”。</p>

赵誉只见那内监捧着个匣子，他偏头去看付安。</p>

付安向他解释，“禀陛下，此人受长公主钧旨，要将此物送到燕国公府邸上。”</p>

赵誉的神色果然微变，思索了片刻，有些迟疑的样子，最终还是对着那内监道，“打开。”</p>

内监将匣子打开，赵誉便见到了里头躺着的那双再寻常不过的布鞋。</p>

他将那鞋子拿起来，仔细地瞧着，鞋底上是密密的针脚，虽然瞧着那些针脚有些杂乱，做工实在称不上精细，可也能看出十分用心，鞋面缝合的地方仔细看也是歪歪扭扭的，却缝得很紧。</p>

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仿佛都能想到那个人有些笨拙却认真的模样。</p>

“这是长公主做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问道。</p>

付安仔细打量他的神色，有些不安地点了点头，语气有些惶恐一般，“应当是出于殿下之手……”</p>

其实用不着问，看看这些粗糙的做工，就知道定然是她了，她在这些事上的笨拙，旁的女子是赶都赶不上的。</p>

赵誉捏着那鞋，捏得指节都有些泛白，眼中的目光更是冷得吓人，启唇低低道，“丑死了。”</p>

赵誉抬起手，就在付安以为他是要将那鞋子放回匣子中时，只见他一扬手就将手里的鞋子掷在了地上，付安眼珠子都快惊出来了，傻傻看着，却被赵誉冷冷地看过来，“杵这里做什么，都给朕出去！”</p>

殿内的宫人见此情形都纷纷退出了殿外去，赵誉来回踱着步。</p>

他咬牙切齿地想，这么上心，都开始替薛益做鞋了……</p>

他走了一会儿，又在书案后坐了一会儿，眉头一直皱着，直到最后抬手揉了揉眉心。</p>

最终，赵官家还是起了身，走到方才自己掷鞋那儿，弯腰将那双鞋又拾了起来。</p>

其实地砖上并无尘灰，鞋子自然依旧是干干净净的，可他还是轻轻拍了拍鞋面，手指抚上那些细密的针脚，唇边浮起一抹苦笑。</p>

这是她辛辛苦苦做的，多珍贵……</p>

这宫中珍宝万千，却也没有哪一样能比此物更难得。</p>

他又将那替持盈递送的内监唤进殿内，亲手将布鞋再度装进匣子里，再让他如持盈所言的那般，将这东西送到国公府去，还不能让她知道自己知晓了此事。</p>

那内监忙领旨下去了，付安见了心下也暗自疑惑，方才官家分明极不高兴的样子，没想到还会让那内监继续将东西送去，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东西要是送不到燕国公手上，长公主肯定也会知道。</p>

傍晚的时候，赵誉去到福宁殿，持盈正在喂赵蘅吃东西，他的目光落到她正握着汤匙的手上，一眼便看到指尖那明显的红肿。</p>

持盈并未察觉他的目光，赵蘅如今一岁多，正是难哄的时候，即便持盈也有搞不定的时候，尤其是哄他吃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