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盈没再解释,轻叹了一声,淡淡道,“我知道你是可怜我,可阿棠,如今于我而言,万事皆在身外,我已经什么都不求了……”</p>
她向阿棠招了招手,阿棠将身子靠过去,听到持盈低低道,“你知道我枕匣里,放着过去的一些钗环首饰,是宫里的东西,值些银子,那些都是给你留的,你拿着想来余生也不愁什么了,我只求你一件事。”</p>
仿佛是说了一连串的话,气力不够,她缓了一缓才继续开口,“以后我过身了,只求你将我尸骨葬到北边去,也不必是帝京,在北边就好,若是实在为难,你将尸骨烧成了灰带去,也可。”</p>
她活着,被叔父囚在这道观里,可死后,她的尸骨总不会再这么被拘着了吧。</p>
这样想着,持盈便将生死都看得开了。</p>
人说挫骨扬灰,可她为了回到北地,尸骨成灰也不在乎,阿棠忍不住,眼泪一下子淌了下来。</p>
“主子你胡说什么呢,你这病就是因为没大夫来问诊开方,才拖严重了,哪里就扯上生生死死上头去了!”</p>
持盈躺着,虚弱地笑了一笑,面上神情平淡冲和,却看得阿棠更加心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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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誉醒来已是午后,他躺在软榻上,缓缓起了身。</p>
他上午去玉津园里同军中的将领一同骑射,又下场打了两场马球,午时的筵席上吃了几盏薄酒,等走到皇后的慈元殿坐了不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困乏,便在偏殿的软榻上歇了一歇。</p>
皇后正从殿外进来,见他醒了便笑了笑道,“官家酒醒了?”</p>
他知道她这是在打趣她,他就吃了几盏甜酿,根本不足以醉人,从前在军中与将士们豪饮,喝下一两坛子也是有的。</p>
皇后走近了,低声道,“官家是太累了,朝中那些事,有两府宰执们为官家分忧,不必事事操心的。”</p>
赵誉笑笑不答,岔开了话题问道,“方才见是内侍来禀报什么,怎么了?”</p>
他醒的时候,听到她在殿外吩咐,具体说什么却没听清。</p>
皇后迟疑了一下,才缓缓开口,“是太后那边的消息,说是遣了御医去九安山,那边那位的病……着实是不轻。”</p>
这一次赵誉倒也没露出什么明显的厌恶,只是不大在意地道,“那就让御医好好开些药,太后心疼她,是她的福气。”</p>
“映春姑姑说,御医回来禀,那位是气血久亏,若好好将养着三五年便也有了好转,可却拖得太久,元气耗损。”</p>
孙家从前在旧朝时不算什么显赫门庭,是跟着赵桢南渡才挣来的荣华富贵,对从前金明宫里的旧事大多是从宫人那儿听了一两嘴,只知道太上皇对那寿安长公主是眼不见为净,赵誉对她也有些不喜。</p>
可同为女子,皇后又是温和柔顺的性子,想着寿安长公主那多舛的命途,心中忍不住还生了些怜意来。</p>
于是叹道,“听闻是长生观那些人,对公主不大好,太上又曾派了士兵去守着,将她禁足在院子里,观里的人想着宫里不知道消息,所以胆大妄为,太后知道后也是生了气,责罚了观里众人,可以寿安长公主那病,那长生观实在不是个久留之所,太后的意思,是想将她接到宫里来……”</p>
赵誉脸微沉,“所以太后想让你来劝说我?”</p>
皇后顿了片刻才道,“臣妾自己也觉得,公主终究也是皇家的血脉,若是凋零在了外头,难免叫外人心生揣测,说上皇与官家天恩微薄,不恤她孤苦。”</p>
她仔细打量着赵誉的神色,怕他动怒。</p>
赵誉神色倒是平常,声音也是淡淡的,“你是不是以为我石头心肠,放任自己的族妹流落在外,就为了从前的一些恩怨,挟私心报复她?”</p>
“臣妾不敢。”</p>
他与孙静仪是结发夫妻,赵誉这个人最念旧情,他娶了她之后,身边就没再有过旁的女人,还是被册为太子后,上皇替他做主,给他册了一位良娣一位承徽,也就是如今的贵妃和贤妃。</p>
赵誉是军伍出身的,多年难改军中习气,虽然本性温和,但动起怒来也是叫人畏惧得很,可他在皇后面前,总会克制着脾气。</p>
见她有些惶恐,赵誉缓了神色道,“她从前虽骄纵,那不过是年少时候的事了,可如今我不能不体谅太上的心思。”</p>
赵桢对他这个侄女的态度,不用表明,便是猜也猜得出。</p>
当初他下旨连杀军中几位大将,就是因为朝中有一派官员私底下想着要迎回崇宁帝。</p>
这些迂腐的旧朝老臣们,心中只有所谓的正统嫡庶,顽固不化,崇宁帝丢了半壁江山,可在这些人眼中他还是那个最正统的帝王,即便是赵桢一手建立起了南边的新朝,挽大厦于将倾,终究还是名不顺言不顺,</p>
赵桢如何能不怒。</p>
况且当年,北契南下之时,最初与北朝议和后,赵襄便让他出使北朝,可其实不过是去北边为质,那时他九死一生,险些就丧命在了北边,他心中对赵襄的恨意自然不轻。</p>
“可若太后执意将她接回,到时候陛下……”皇后打量着他的神色,小心地开口。</p>
赵誉知道他要问什么,直接答道,“若太后执意将她接回来,只要她安安分分的,朕可以不再计较过去的恩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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