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火警响彻大楼,远处已经隐隐传来消防车声。酒店十六楼总统客房内，一名黑西装白衬衣腰间配一把m9手|枪的年轻人攥着步话机，砰地推开门,房间里的十来个保镖都站了起来。</p>
“消息走漏,警察快赶到了。”年轻人没看别人,直直望向正慢条斯理从窗前穿过身的男子,“抱歉phillip先生,时间非常紧迫,请您立刻跟我来,车正在楼下等我们。”</p>
鲨鱼点头唔了声,走到他身边,仿佛想起什么似地停住脚步：“对了。”</p>
“是。”</p>
“你说，警方为了抓到我,愿意付出多少代价呢？”</p>
年轻人愣了下,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但还是很平稳地回答：“抓住phillip先生是大功一件，应该可以加官进爵,所以我猜对方会不计一切代价出动大量警力吧。”</p>
鲨鱼点点头，饶有兴味地重复：“不计一切代价。”</p>
风中的消防警笛声越来越清晰,他却像是完全不急，抬头眯起眼睛望着空气,片刻冰蓝色眼底终于慢慢浮现出一丝遗憾的笑意：</p>
“十二年啊，画师，连牺牲你这样传奇卧底的性命也在所不惜是吗？”</p>
年轻人瞳孔微缩。</p>
下一瞬间,他闪电般抬手探向后腰，但鲨鱼动作却比他更快，m9枪口已经结结实实顶在了他太阳穴上：“别动。”</p>
年轻人微蹙起眉：“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您……”</p>
他话音戛然而止，鲨鱼一手持枪，另一手探进了他敞开的西装外套衣襟，从内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信号发射装置，丢在地上一脚踩碎，发出咔擦一声轻响。</p>
“我从没怀疑过你，因为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人坚持我们当中混进了警方的内应，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往那方面想。不过也正是因为你的坚持，我才那么相信你，以至于被你一步步诱进圈套，最终困进了这栋楼。”鲨鱼把m9枪口顶在年轻人左侧太阳穴，微笑道：“这手心理战玩得太漂亮了，我现在回想起来，过去72个小时中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甚至每一个眼神，竟然都找不出丝毫破绽的地方。”</p>
“……”</p>
长久的僵持过后，年轻人的神情终于发生了一丝神奇的变化，原本那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柔和如潮水般退下了，露出了其下森寒冷峻的嶙峋石滩，但语气还是很平静的：“所以您是从哪里发现不对的呢？”</p>
鲨鱼含义复杂地看着他：“——十分钟前，负三层车库，你为什么要亲自下楼去打开l3区角落里那道暗门？”</p>
年轻人闭上了眼睛。</p>
“那么隐蔽狭窄的一道门，不是留给你那些警察同事的吧。”鲨鱼略微向前倾身，贴在他右耳边，轻轻道：“看来今天急欲从警方天罗地网中脱身的不仅我一个，是不是？”</p>
“车已经准备好了老板。”一名保镖接了个电话，上前低声汇报。</p>
鲨鱼点点头，站直凝视着年轻人在光影交界中丝毫不动的面孔：“永别了，画师。”</p>
子弹喀拉上膛。</p>
人在临死前可能会产生很多反应，金婚爱侣劳燕分飞，至亲父母放弃骨肉，铁骨英雄软弱哭泣，猥琐小人挺身直立。但画师什么反应都没有。他阖拢的眼皮似乎紧了一瞬，但那真的仅仅只是一瞬，然后便放松了，微微睁开眼睛，低垂视线望着身前的虚空。</p>
“……”</p>
时间静止一瞬，鲨鱼突然放下了枪。</p>
“我不想看到你在我面前死去的情景。”他扭头吩咐手下：“我走以后杀了他。”</p>
“是！”</p>
“我希望自己脑海中你最后的印象是美好完整的。”鲨鱼温和地看着年轻人，说：“再见，画师。”</p>
年轻人没有回答。</p>
鲨鱼收起枪，擦肩而过走向门口，十来名保镖匆匆尾随而出，杂乱的脚步转瞬消失在了走廊远处。</p>
房门被砰地关上，房间里只剩下三名荷枪实弹的手下从不同方向指着他，子弹同时上膛。就在那瞬间，年轻人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扭头瞥见紧闭的房门把手上挂着什么——</p>
那是一条酒店白毛巾。</p>
所有动作都发生在这一秒：</p>
远方警笛随风而至，三人同时扣下了扳机；子弹出膛一瞬间，年轻人已闪电般抽出毛巾，同时一脚重踹面前茶几，沉重的玻璃茶几凌空呼啸飞起，被三颗子弹打得粉碎！</p>
千万玻璃爆开，漫天碎片飞瀑。尖叫嘶吼与子弹砰砰交织在一起，下一秒，年轻人如厉鬼般冲破半空玻璃瀑布，缠在他双手间的毛巾已化为绞索，落地瞬间绞飞了面前保镖的手|枪！</p>
砰哐！手|枪砸墙走火，子弹打穿了一整面落地窗。</p>
砰砰砰砰子弹乱飞，年轻人用毛巾绞着那保镖的脖颈，死死挡在自己身前，肉盾眨眼间被另外两人打成了血筛子！</p>
鲨鱼脚步蓦然一顿。</p>
“怎么了老板？”</p>
“……”鲨鱼似乎感觉到什么，站在酒店大楼前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眼睁睁望着十六层上的那座玻璃窗陡然爆裂——</p>
铅灰色天空下，那年轻人探身站上窗台，低下头来与他对视，森白侧颊上蜿蜒的鲜血被狂风一卷而散。</p>
鲨鱼的瞳孔陡然扩大了。</p>
“保护老板！”“快快快！”“快上车！”“快走！！”……</p>
人群的惊叫纷乱的脚步迫近的警笛和红蓝闪光都在那一刻被绞碎推远，在风中化作静默的背景。</p>
年轻人抬起满是鲜血的左手抽掉领带，松开衬衣领口两颗纽扣，随即握紧枪柄，在众人恐惧的注视中一跃而下！</p>
——那是鲨鱼有生以来最接近死亡的一天，也是最清晰感受到恐惧二字的一刻。</p>
从那天起，他再也不会用枪指着对手的头，却把扳机留给别人来扣。就像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从天而降的战神，裹挟着寒风利刃直逼自己眼前，记忆将对视的那一幕永远凝固，直到很久以后都清晰得仿佛昨天。</p>
那将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犯相同的错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