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钻出车厢的时候，图灵清晰地看到他身上绷紧的肌肉，不知是因为刚才的血仆还是别的原因。</p>
透过车厢内的缝隙，图灵若有所思地看着大卫来到车夫身旁，随后被一抹金色挡住了视线——</p>
是扶着手臂的奎茵。</p>
这个女人长着端正而秀丽的欧美面孔，湛蓝的双眸明亮而冰冷，这让她俊秀的面容整个冻在一起，像朵散发着寒气的冰花。</p>
“小姐，你现在不应当随意挪动，这对你的康复不利……”</p>
“是女士。”奎茵纠正了图医生的称呼，“可以让我看看你的手臂么？”</p>
“手臂？”</p>
图灵虽然疑惑，但还是撩起粗布袖子，露出洁白而细腻的手臂。同时他的目光刺破了奎茵金色的发丝，穿透木板车厢的缝隙，发现外面驾车的人只有大卫，那名车夫却不见了踪影。</p>
奎茵的手指握了上来，冰冷且带着粗糙的质感，那是长时间握持武器后留下的薄茧，她的手背上还有些疤痕。</p>
她就这么冰冷地擦过图灵的手背，直到手臂，并短暂地握持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了那枚奇特而惊悚的心脏。</p>
“你的身体里没有卢恩银。你不可能就这么将食尸鬼撕成两半。”奎茵眼中带着冷光，宛如审视着猎物一般看着图灵，“为什么刚才那个血仆会称呼你‘至尊’？”</p>
卢恩银？</p>
图灵的余光扫过奎茵腰间的银色剑柄，心中有所明悟，同时回答了对方的问题：</p>
“这我可不知道。”</p>
“密党中的‘托瑞多’氏族非常善于伪装成人类。并且他们容貌俊美，四肢匀称，善于交际和谎言，而且曾经有一名血族尝试混入我们之中，持续了整整两年都未曾触发过一次起搏计数器的警报……”</p>
很明显，刚才那名血仆的异常已经引起了海茵的警觉。</p>
她特地挡住图灵窥视大卫的视线，并将他置于触手可及的位置，此时的言语既是试探，也是警告。</p>
这些猎魔人和邦加雇佣兵一样老练。</p>
不过图灵依然显得很轻松，并问了海茵一个问题：</p>
“你听说过‘血奴’么？”</p>
女猎人湛蓝的瞳孔微微收缩。</p>
……</p>
……</p>
马车车队穿过阴沉的伦敦街道，四面满是高耸尖刺的哥特式建筑，那茫茫缭绕的白雾之中传来摇晃的钟声，宣告着夜晚的来临。</p>
在黄昏的最后时刻，图灵被海茵带下了马车。</p>
见过了冰冷封闭的天守研究阁，也见过了残暴宏伟的超限斗兽场，眼前这些充满了古典和宗教味道的哥特式建筑让图灵显得兴致盎然。他四下打量着这些高大的建筑和伦敦街道，身上穿的粗布麻衣让他看起来像个刚进城的乡村小伙儿。</p>
“真庆幸现在已经是晚上，火把看不清你的发色和眼睛，这里的人也足够少，不然你一定能好好体验一番伦敦市民的热情好客。”</p>
大卫打着趣牵着马瞥了两人一眼，同奎茵不动声色地交换了眼神。</p>
此刻的街道上四处都是蒸汽点亮的灯光，还有人裹着大衣带着火把迅速穿过街道。那些古怪的蒸汽科技让图灵多看了两眼，随后便是一队身上裹着厚厚长袍的人拦住了他的去路。</p>
图灵能感受到这些人瞬间聚焦在他身上的凌厉目光，毫无疑问，这些都是猎魔人。</p>
他们将图灵一行人簇拥在其中，护送着走入了一处宽大的拱巷，在那拱起的石牌上刻着些东西，写的是“银色蝙蝠安保公司”。</p>
银色蝙蝠？</p>
瞥了眼旁边看似簇拥实则围拢在自己和奎茵身旁的猎魔人，又仰头看了眼旁边高耸哥特建筑尖角上的蝙蝠雕塑，图灵咧嘴笑了笑。</p>
在进入拐角尽头的房屋后，图灵毫无疑问地被一群神色各异的猎魔人包围了。</p>
“天啊，这是个恶魔之子？！”</p>
“他的头发是黑色的……就和书里画得一样！”</p>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怪胎……”</p>
他们窃窃私语，手中端着各式各样的枪械指着图灵。透过人缝，图灵能看到“银色蝙蝠安保公司”里面陈设着大量的蒸汽机械。</p>
和图灵一起进入拱巷的猎魔人已经牵着马匹离开，只有大卫和奎茵以及那个叫格伦的小伙子跟着走了进来。图灵扫视一周，咧嘴一笑。</p>
“这是做什么？”</p>
“也许你应该告诉我们，为什么那个血仆会称呼你‘至尊’。”大卫爽朗的神情消失了，脸上一片凝重。手掌抓握着腰间的冷兵器，只是没有拔出来。</p>
反观奎茵，在和图灵的谈话后，她一直无意识地抚摸着雪白的脖颈，游离在现场的目光有些散乱。</p>
和其他猎魔人相比，他们是在场唯二没有直接拔出武器的人。</p>
“我也很想知道。不如我们等等你派出去的那个车夫？”图灵笑容依旧，但大卫却是目光一凝，扭头看了眼海茵。</p>
刚才在车上海茵的动作就是为了挡住图灵的目光，不让他看到大卫的小动作。</p>
“废话少说，如果他真是一个血族至尊，我们应该拿他去交换阿尔扎克！”</p>
“没错，把这该死的吸血鬼绑起来！”</p>
人群叫嚣了起来，图灵也有些无言。</p>
根据他的判断，猎魔人在这个世界势微，凭借他展现的武力和医生的能力要加入其中并不困难，只是进城时候的小变故让大卫和奎茵又起了疑心。</p>
这时，门外再度走入一人，正是车夫。</p>
他扫视了一番门内的情况，在无数人的注目下走到了大卫耳边，用不算小的声音说道：</p>
“我去找了那个血仆……他认出我是‘至尊’的车夫，于是尝试讨好我，还给了我这个东西……”</p>
大卫从车夫的手中接过来一枚张牙舞爪的三角形蝙蝠徽章，所有人神色一变，看向图灵的目光都变得诡异了起来。</p>
嘭！</p>
一声枪响，伴随着下落的石屑，一道浑厚的嗓门从人群后方传来：“如果他是一名血族至尊，你们现在已经躺在地上变成干尸了！”</p>
猎魔人顿时分开两排拱出道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带着两个头戴四角帽的猎魔人走了出来。</p>
老人穿着黑色的猎人装束。长风衣，棕皮甲，两柄长剑斜在背后，胸口的皮甲上插着四只木柄手枪，腰间也别着其他武器，还有些瓶瓶罐罐。</p>
最为醒目的，是他脸上的眼罩，黑色的皮料下方有三条斜过的巨大疤痕。而旁边的两个猎人和他的装束相近，都穿着黑色银纹长风衣，和周围虽依然是猎人打扮但衣着各异的其他人形成了鲜明对比。</p>
值得一提的是，奎茵身上的服装也是长风衣，只不过是蓝色的。</p>
“这是很多年前，和一只壮年狼搏斗时留下的痕迹。”老人并抬手制止了旁边想要说话的大卫，“我失去了一只眼睛，但最后我砍断了他的脊椎。”</p>
他咧嘴一笑，飞扬着白发像只咧开獠牙的老豹。</p>
“我是这里的分会长朱尔斯。你们进城时候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p>
朱尔斯的身后走出来一个猎魔人，副脑编译器的匹配让图灵知道，这个人是之前车队里的人，很明显，除了那名车夫外，大卫还放回了一人通知这里的猎魔人团体。</p>
老人拿过了大卫手中的会长，让它在手掌上空翻飞着重新落下，打量了一番，径直收了起来：</p>
“我看到了你黑色眼睛里的茫然，异邦人。你知道一名血族至尊代表着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