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p>
虫巢在他即将要晋升的时候问这个问题，这是在做什么？</p>
如果是正常人，面对一名晋升的下属，自然是考量忠诚。</p>
但是虫巢说出这句话，也是在考量忠诚么？</p>
浑身都变成纳米虫，这还有什么忠诚不忠诚的？所有纳米虫人合体来个万众归一他看都没问题。</p>
虫巢……一个秘密而强大的组织，暗中在世界进行着不为人知的行动，科技高度领先，这样的组织向晋升的下属询问他曾经做错了什么？也就是说，骨蛮的复仇中，有一项做法不符合虫巢的宗旨？</p>
由于图灵对虫巢的了解甚少，对骨蛮的了解除了刚才的记忆外，也不算多，他只能尽可能地揣测这个组织。如果是自己的下属做了什么奸淫掳掠违背自己行为准则的事情，他必定是要清算的。如果是小错误，那也是要问责的。</p>
总结，骨蛮的复仇有一项小错误，可能触犯了虫巢的宗旨。</p>
虫巢自视甚高，认为自我是一种全新的物种，超脱了生命，加上那个什么破蛹计划，颇有一种无限进化的味道。这样一个强大组织的领导者和宗旨必定也不是臭鱼烂虾。如果他们的宗旨是利用纳米虫科技不断进化，那么他们应该将自己摆在一个极高的位置，睥睨生命。</p>
但是骨蛮……他临死前的高呼，显得非常高傲。曾经他是种族歧视的受害者，他临死前还在歧视别人。一个自认为进化至上，不同于人类生命体的种群，也应该抱有更高的思想，与众不同的思想……</p>
图灵得到了答案，于是开口道：</p>
“我的复仇对象不应该是所有人，包括我的妻子和儿子。”</p>
眼前猛然增色，那满目的银光瞬间爆炸成五光十色的彩度——</p>
“很好，你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p>
纳米虫人显得很满意地点了点头。</p>
“生命，在于进化。”</p>
“我们虽然已经超脱于人类之上，但我们仍是生命，是比人类更高贵的生命，且拥有高级生命才应拥有的性情。”</p>
“世界将这种性情，定名为人性。更高贵的生命，也应当拥有人类最宝贵的东西。你依然对这世界的一切感觉到共鸣，就是因为人性。当你失去了它，你也就无法成长为更高级的生命。我们从未舍弃情感，正是因为我们明白，高级生命是拥有人性的。”</p>
“进化会将其升华，而不是将其抛弃。升华的人性，使你怜悯自己的妻儿，怜悯过去的仇敌。”</p>
按常理来说，完全替换成了纳米身躯，那么人体中所有激素，包括大脑都消失了，人类的情绪极有可能同步消失。</p>
但是虫巢成员给自己的感觉一直都是正常人的味道，除了一股自傲外，他并没有感觉到情感消失这样的情况。</p>
而眼前的纳米虫人，似乎已经告知了他原因。图灵不得不承认，这个组织的思想高度不低，同时又充满了一股矛盾。</p>
人性岂是这么好升华的？又要怎么去升华？</p>
他虽然从“与众不同的组织宗旨”这一点猜到了答案，但没想到会是这样。</p>
仇恨是情绪，也是人性的一种。迁怒到自己的妻子儿子身上，也是一种人性，不过并非光辉，而是丑恶。你们到底是要升华丑恶，还是光辉呢？</p>
恐怕眼前的纳米虫人自己都没想明白。至少目前为止，图灵所见过的纳米虫人，对他而言都是丑恶的。</p>
“现在，坐上去。”</p>
纳米虫人再度开口，图灵坐在了那张机械椅上，靠背升起，他缓缓靠了上去。</p>
“现在，你将和整个巢穴一同摸索真正的进化之路，一同走向生命的升华和进化，这也代表着，你即将成为一名真正的……”</p>
“奥尔芬虫人。”</p>
奥尔芬！？</p>
图灵猛然瞪大双眼，无数针刺插入身体，眼前的一切豁然破碎——</p>
【同步成功】</p>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当图灵回过神来时，已然坐在了哐当行驶的亡者列车内，眼前一片蔓延的紫色灯光逐渐消退，但那句话依然在他的耳边不住回荡——</p>
奥尔芬虫人。</p>
主世界的泰克科技实质是科技猎人和大量企业之间流通的称呼，使用泰克粒子作为能源制造的一切机械造物和电子仪器，都被纳入泰克科技的范畴内。但图灵很清楚，这东西真正的学名其实是“奥尔芬粒子”。</p>
罪策局和各国背后的研究所全名是奥尔芬科技研究所。无论是什么泰克电浆，泰克侵蚀者，碳基破坏者，处刑人装甲，碳变者原理，甚至是邦加的粗制科技等等，其本质都是“奥尔芬粒子”。</p>
但是虫巢的如果也是奥尔芬……那它们的科技岂不是领先全世界么，这是否太荒谬了一些……</p>
但是换个角度来想……科研机构名称直接就叫奥尔芬科技研究所的各国，岂不是更恐怖？虫巢会不会就是从那里面跑出来的？</p>
仔细思索之下，图灵豁然发现，除了夜州九科外，他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接触过国家势力。</p>
而夜州九科是构装管理控制局，也并非国家正式军队的编制。</p>
而他的活跃地点也一直不过是在夜州罢了，现在还要加上一个邦加。</p>
对了，铁幕的手里还捏着位置的地外打击武器，如果说每个国家都有一个，只是以协议互相约束……</p>
“井底之蛙啊……”</p>
图灵心中顿时一阵肃然。</p>
“目前依然没有窥见这个世界的知识最高点，还好邦加战场没有国家势力的直接参与。”</p>
沉下心思，图灵该获取来自列车的奖励了。</p>
但是这时，列车突然停了下来，图灵扭头，发现自己正坐在骨蛮的二进制亡魂身旁。</p>
车门洞开，外面是一处无比漆黑的站台，但极小微光下的景象却让图灵汗毛直立——</p>
无数扭曲破碎的人形站立在外面，死一般的沉寂。</p>
图灵看到了扭曲乖张的木乃伊，看到了妖械，看到了半个身体的风间公司职员，场子内脏满地流溢的胖汗，拖着长发，无数电线刺穿身体的女人，看到了身着厚重外骨骼但失去头颅的骑士，缝满了机械臂的心脏，还有各种残破的尸体，拖着各种各样的伤势站立在这处漆黑的展台上，无穷无尽，看不到尽头地融入后面的漆黑中。</p>
当车门打开的瞬间，这些形状可怖的怪形瞬间弹起，发出大量刺耳的尖啸声朝着车门疯狂涌入，图灵几乎是瞬间展开幻肢，浑身鸡皮疙瘩直冒，直到他们被无形的气墙牢牢挡在门外，寸步不得进入。</p>
整个窗外和车外都挤满了密密麻麻的怪物，他们的外形令人头皮发麻，而从愈发黑深处钻出的东西也愈发不成人样。</p>
在图灵略微颤抖的目光中，骨蛮很快便下车，在拥挤的怪物中消失不见。亡者列车再度启动，图灵也看着那些东西逐渐被拉扯到后方，直到窗外化作一成不变的隧道景色。</p>
“那些……也是亡魂？”</p>
即便见过了这么多大场面，如此数量的未知“生物”朝着自己扑过来，依然有种心惊肉跳的恐惧。</p>
源自未知。</p>
【没错】</p>
一条横在图灵眼前的提示让他猛地一怔。</p>
列车……？</p>
【那些是被困在二十五小时车站的游离信息体，他们的记忆碎片逐渐融合在一起，最后悔变成融合后的可视化数据。】</p>
“那么骨蛮……阿古斯特·皮耶罗又是去了哪里？”</p>
【这辆列车只负责摆渡，他所前往的，是零号列车。】</p>
图灵猛然一惊——</p>
列车不止一辆？！</p>
【世界，是一张网络。八辆列车穿梭其中，但只有零号列车不同。】</p>
“有什么不同？”</p>
【我不能告诉你，除非你提高你的权限。】</p>
图灵终于反应过来一件事——</p>
他现在上的，不是最开始那辆车！</p>
也就是说……自己曾经那辆车是零号列车？那这个又是几号？</p>
但是此刻，他更关心的问题是另一件——</p>
“我是唯一的乘客么？”</p>
【如果你指的是，‘你这样的乘客’，而非游离信息体的话，不是。】</p>
【在两个世纪前，有一位乘客，但他死在了旅途中】</p>
【在一个世纪前，有一位乘客，但他也死在了旅途中】</p>
【你这样的乘客，具有唯一性。但游离信息体，有很多。】</p>
【这个回答，你还满意么？你是否感觉到了自己的唯一性？】</p>
图灵松了口气。</p>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是大危机。</p>
一个拥有无数异界知识的老前辈，对他来说可是极为恐怖的一件事。</p>
但是这个列车AI……怎么感觉和我那辆的不一样？</p>
【你怀有求知欲，这是你能登上列车的其中一个理由，但不是最重要的理由。】</p>
【你渴求知识，但知识无穷无尽，你注定会死在这条道路上。】</p>
【但是你已经得到了一项极为重要的知识，和一项极为重要的物品。所以，你会走的很远。】</p>
【可你注定死亡，因为生命具有无限的可能，但绝对没有无限的寿命。】</p>
【或许有一天，你会找到那份知识的，但绝不是在未来。】</p>
【因为你的未来注定会死亡。】</p>
眼前浮现一串又一串的字符，图灵不禁抽了抽嘴角。</p>
“要我给你颁个茅盾文学奖么？”</p>
不过这次列车没空理会他了。</p>
【现在，迎接你的奖励——】</p>
科技树面板自行浮现，一项图标缓缓成型，并化作一片金黄——</p>
【纳米阵列编辑器-若虫】</p>
阵列编辑器……好东西。</p>
图灵眼前一亮。</p>
纳米虫的攻击和干扰等手段都来自他们的纳米阵列，这项技术明显属于虫巢的核心之一，只不过……</p>
似乎只有若虫级别。</p>
但是也足够了。</p>
彼时，列车终于停下。</p>
图灵深吸一口气，快步下车，眼前一阵恍惚——</p>
当他回过神来时，眼前已经回到了研究室中，四周破碎的空间高速重组，那辆列车穿过另一处墙洞后，轰鸣声渐渐消失，而空间也重组完毕，碎片填上了那处列车离开的洞口。</p>
图灵迅速连接上世界树，让其将墙壁分开，但只看到了墙后一脸懵逼转过头来的哈迈德。</p>
“果然，是空间性质。”</p>
图灵关上墙洞，摸出终端机看了眼时间。</p>
记忆回溯，按道理不会出现之前那种离开一次家里时间过去了一个月的情况，而事实也的确如此。</p>
于是他放下心来，看向自己手中的纳米虫小球。</p>
骨蛮的尸体逐渐化为碎屑飘散到空气中，直至彻底消失不见。</p>
没什么意外的图灵拍了拍手掌，唤出科技树面板，看着上面金黄的【纳米阵列编辑器-若虫】，脸上露出微笑。</p>
“奥莉，把那几罐纳米虫拿进来。”</p>
“迅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