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p>

燕绥被枪声惊醒, 睁眼坐起后, 凝神辩听方位。</p>

这是一场小规模的枪战，枪声在西南方位。</p>

她脑中立刻构画出小区西南方位的地图，拜良好的记性所赐，她虽记不住完整的地图, 但大致的地形还是一清二楚。</p>

西南方位在燕氏海建的工棚附近, 听枪声远近，应该更靠近中化公司。</p>

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可以分析得出的有效讯息。</p>

她倚着墙, 默数枪声, 间或留意子弹射出的频率试图分析枪支。</p>

燕绥是个半吊子，她学东西通常分为两类, 一类是有用的, 另一类是可以为她所用的。</p>

她会射击，是因为射击可以为她所用。但论对枪支的了解, 她除了知道有哪些型号, 能够把枪和它的名称对上以外, 一窍不通。</p>

当每支枪的适用子弹口径, 装弹量, 杀伤力一股脑冒出来后, 燕绥的脑中如同被投爆了一枚闪光弹, 倏然一片白光。</p>

等枪战结束，枪声停歇。燕绥才觉颈后发凉，抬手一摸, 后颈连同后背冒出一身冷汗。</p>

这黎明的枪声，就像是一个讯号，彻底引爆了利比亚的暴乱。</p>

————</p>

天亮后，几乎是令所有人措手不及的，班加西发起反利比亚领导人的游行示威。</p>

燕绥居住的小区紧邻班加西的主街，她站在楼上透过窗口，看见下方游行队伍举着旗帜，高喊着阿拉伯语，从街头一路走街尾往班加西政府驻扎处走去。</p>

她倚着墙，叼着根小木棒，齿尖咬住末端。</p>

一咬，木枝翘起。</p>

一松，木枝垂落。</p>

一咬一松，一咬一松，木枝翘起再垂落，再翘起再垂落。</p>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手把木枝掷入手边的垃圾桶里，拉了把椅子坐下来：“爸。”</p>

燕戬压下听筒，示意她稍等片刻，等接完电话，他才看向燕绥：“你说。”</p>

“利比亚局势动荡，游行示威就是个缺口。利比亚的武装势力很快就会从这个缺口突破，发动政变。”</p>

今早枪战后，燕绥动用了国内和利比亚一切可用线脉打听消息。</p>

班加西是利比亚第二大城市，它的动荡就像是地震的震源，以它为中心，逐渐向周边城市蔓延。</p>

不出两天，恐慌，袭击，战乱就将蔓延到首都的黎波里。</p>

一旦利比亚的领导人倒台，这个国家将立刻沦陷为地狱。</p>

燕绥：“以防万一也好，先让燕氏海建的职工家属先走，妇女儿童第一批撤离。”</p>

她舔了舔嘴唇，说：“假设我判断失误，人再接回来。满大街的游行示威，也没法开工，工期肯定要耽误。”</p>

燕戬沉思了片刻，颔首：“你让辛芽和翻译去包机，妇女儿童第一批撤离。”</p>

意见一致，那就好办了。</p>

辛芽当天下午就联系好了航空公司，包了一架国际航班晚上十点直飞首都。</p>

燕戬是利比亚海外建设项目的总负责，撤离的安排由他通知，落实。同一时间，燕绥也没闲着，她带翻译一起研究利比亚的交通网。</p>

——</p>

她做了两种极端的方案。</p>

一种是最乐观的，利比亚的政府强势镇压了国内的反对势力。那顶多延误工期，损失轻微到燕绥可以忽略不计。</p>

一种是最悲观的，利比亚的领导人倒台，暴乱冲突像瘟疫一样传遍整个利比亚。她将损失整个项目，失去利比亚的市场。</p>

如果是前者，她最多苦笑着把刚送回国的人重新接回来。她不会为这次决策感到后悔，也不会觉得自己这个决策是大惊小怪。</p>

她可以对自己的生命毫无敬意，可无法同样对待别人。再来一次，她依旧会做出这个保守的决定。</p>

但如果是后者，她要考虑的就多了。</p>

局势恶化缓慢她会有足够的时间撤离燕氏海建的所有员工，那她有无数种方式安排大家平安离开。</p>

可万一局势恶劣，很快利比亚的机场，港口，边境会全面关闭，手机与国内的通信完全中断。到时，孤立无援。</p>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铁路被拆。整个利比亚境内就再没有铁路，陆路的交通也主要以公路为主。”翻译把利比亚地图圈画给燕绥看：“班加西的港口在这里，是利比亚第二大港口。”</p>

“我知道。”燕氏旗下有途径班加西航海路线的远洋商船。</p>

包括燕绥自己，也并非对利比亚一无所知。</p>

——</p>

至下午，班加西的暴乱发生，有人开始打砸抢烧中资公司。</p>

黎明时分那场小规模团战并不是偶然，而是有武装势力意图划地盘，抢占根据地。阴谋与骚乱深埋在地底，如今，战火已然，一触即发。</p>

至此，所有中方公司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纷纷准备撤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