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的时候，刘大炮在互联网上看到过一个很热烈的讨论：为什么南宋灭亡之时如此的悲壮，有文天祥、辛弃疾，有崖山之殇，宋虽亡了，却也亡得颇为悲壮。</p>
为什么到了明朝这里，却感觉这骨头就变得软了呢？好像永历皇帝一死，就一切都结束了似的，甚至永历帝本人死的也是窝窝囊囊的。</p>
更更更是不知哪吹来一股妖风，说什么崖山之后无中华，且簇拥者众。事实上刘大炮在穿越之前，自己也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p>
钱谦益一句水太凉，似乎就断了这明朝士大夫的脊骨一样，至此盖棺定论，南明折腾了大概那么十了多年，待永历皇帝一死，便尘归尘土归土，明朝至此埋葬于历史的长河，结束了一样。</p>
然而事实上，刘大炮穿越过来生活了一段时间才切切实实地感受到，明人之悲壮，丝毫不逊于宋人，永历虽死，但明人的斗争至少到此刻为之，却是从来也没有停止过的。</p>
只是这十余年里上演的一场场南明悲歌就好像在后世刻意被人忽略了罢了，无数可歌可泣的人物在后世压根就没人提起，自然也就慢慢被人遗忘了。</p>
似乎，在所谓康乾盛世的大一统的天命之下，已经没有人在乎这些人在神州陆沉，反清已绝无希望之后仍然任性的苦苦的坚持，凌寒怒放了。</p>
西南有李来亨于茅麓山中以残兵败将独立抗击三省清军及八旗兵超十万之巨数月之久，始终拒绝降清，在耗光全部存粮之后放火烧毁营寨自焚而死；</p>
江浙有张煌言与死为邻，以死自誓，被俘拒降后“坐而受刃”，死不跪清。</p>
两广有王兴于汶村铸山煮海，坚守十三个月而不降，粮尽后着蟒袍官服，妻妾皆穿红妆嫁衣自焚而死。有萧国龙投水自尽，陈奇策笑而受刃，连城璧以死自誓。</p>
这些“顽固不化，愚不可及”的蠢货们，到了康熙十一年这个年头除了有水师庇护远悬孤岛的郑经之外，剩下的真的是已经不多了，其中位于达濠岛的邱辉，算是这些为数不多的蠢货中名气还算较响的一个。</p>
此人在小小孤岛之上收拢因迁海二流离失所的百姓大概一万多人，带领大伙晒盐捕鱼，开展贸易。</p>
本来他踏踏实实当个水贼也没人鸟他，可他偏偏却非得打明朝的旗号，自称是明朝的潮州知府，还屡次三番的支援郑经，后来干脆名义上接受郑经的领导。</p>
多大个屁股，穿这么大个裤衩！</p>
永历早就已经死了，明朝早就亡了，鬼知道他们到底在坚持什么。</p>
以前，他在潮州这片海域活动差不多正好踩在耿精忠与尚可喜的分界线上，尚可喜觉得这人应该耿精忠管，耿精忠觉得应该由尚可喜管，亦或者是这两个大汉奸默契的养寇自重，与他虽说是打过几仗但是从没动过真格的。</p>
现在，康熙把八旗精锐都派来督军了啊！把施琅和周全斌这等海上宿将都给调来让自己去打了啊！他邱辉拿什么抵挡？</p>
这种牛刀宰鸡的军事行动，刘大炮这个做统帅的，就是想输都找不着机会！</p>
而虽然打心眼里认定这个邱辉是个小屁股穿大裤衩的蠢货，但他……</p>
为什么这狗屁破差事偏偏要落在自己的头上啊！</p>
如果是别的清军将领率军干死了这个邱辉，刘大炮的心里肯定连点波动都不会有的，毕竟这邱辉“不识天命”，本就是颇有些求死的意思，死了也算求仁得仁。自己顶多在收到这位同为潮州知府的“同行”死讯之后于半夜里遥敬一杯薄酒，送上一声叹息，而后该吃吃该睡睡。</p>
几十年里为明朝尽忠而死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他这一个。</p>
但让他亲自领兵去打，哪怕是为了潜伏，自己也下不去这个手啊。</p>
更何况，清军的尿性也是有史以来少有的，对待这些前明势力，只要你肯投降，那清军真可谓是优待俘虏，一应官职兵马全部保留，荣华富贵保你享受不尽。</p>
但若你是死不投降的顽固分子，那就必然是屠村拔寨，鸡犬不留，将斩草除根这四个字发挥到极致，连只耗子也别想生还。</p>
这邱辉若是降了还好，万一不降，难道自己真的要化身成刽子手去屠戮那达濠岛上的老弱妇孺么？</p>
这事儿他若是干了，即使是将来真的有反清复明的那一天，他这个大功臣午夜梦回也定然是要睡不着觉的。</p>
所以为今之计，刘大炮也只好找到雷震天，希望天地会能通过延平王府来想想办法，保下这一万多明朝孤忠。</p>
恰巧七日之期已到，郑克爽与冯锡范联袂而来，又来催促他刺杀施琅与招降周、黄之事，刘大炮索性将任命书往外一甩道：“这两件事如今看来都不难，施琅也好，周全斌也好现如今都已归我节制。”</p>
“你竟然成为了清军的水师提督？这……这是天助我也啊！”</p>
冯锡范见状则眼珠子一顿乱转，他这种老狐狸，自那天与周全斌等人喝完一顿酒水之后就悄悄又离开了福建，当时这调令还没到，所以此事他也是头一次听说。</p>
却是忍不住暗道一声：天助我也。</p>
如此一来，自己弄死施琅之后只要与周全斌配合默契，完全可以创造良机由周全斌来做这支新水师的主人。</p>
若到时候再由自己来掌控郑氏水师的话，这水上的事情怕是要全由他们这一派来做主了，投清则可以卖个好价钱，不投清，也大可以做一做当年郑芝龙所做之事，彻底垄断这大清朝的白银贸易。</p>
刘大炮道：“我既是施琅的上司，他的人头已是囊中之物，你们若是有把握说服周全斌与黄廷，我也可以随时安排你们见面，若事能成，整个潮州水师也许都能让你们领湾湾去。”</p>
“不过眼下康熙让我率军去打达濠岛，用这些义士的性命来交这份投名状，有八旗军将领随同看着，我也不可能做得太过分，兵力差距太大了，我想输都难，二公子能不能想办法将这些人接去湾湾暂避锋芒？”</p>
哪知郑克爽却道：“暂避锋芒？此时福建水师遭遇重创，正是我郑家水师反攻金、厦两岛，乃至于泉州之时，这邱辉身为我郑家的部将，此时此刻如何能让他们不战而逃。”</p>
刘大炮闻言微微皱眉。</p>
据他所知，邱辉其实只是名义上归附于延平王府罢了，实际上迁海禁令以来，延平王府真正能给邱辉的帮助极其有限，反而是这邱辉一直为延平王府提供了不少的帮助。</p>
二者其实更像是盟友的性质，而非是颐指气使的从属关系，郑克爽这话说的，其实是稍微有些不太妥当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