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澈的双瞳里倒映着自己小小的身影。</p>
谢无妄心下一紧，突然想起曾经那些人在看见自己后神情中毫不掩饰的厌恶，他有些慌乱地垂下头，用自己乱蓬蓬的头发遮住全脸，心下期盼着对方赶紧离去。</p>
“哇，你的眼睛是绿色的吗？”小姑娘扒在墙上努力贴近缝隙，琥珀色的瞳仁里露出几分羡慕，“真好看啊，比我娘亲那个绿绿的手镯还要漂亮呢。”</p>
虽然识的字不多，但谢无妄还是知道“漂亮”是夸赞的意思，只是他从未在别人口里听到这样的评价，一时也不知道应该要如何回应。</p>
不过那姑娘好像并不在乎自己有没有回应，她索性坐在墙根处，揪了几根杂草开始胡乱编织起来，嘴里还絮絮叨叨地不停和他说话。</p>
她说漠北这边有好多人的眼睛都是五颜六色的，昨日她还看见一个眼睛是蓝色的小姑娘；她说她的父亲很会打架，把这片地方的坏人全都打跑了，这地方住着的人总算不用终日提心吊胆睡不好觉了。</p>
她说自己喜欢吃甜食，但是漠北这边做生意的人好少，她的娘亲废了好大的劲才买到一小盒糖瓜。</p>
“你肯定没有吃过糖瓜。”小姑娘的声音里满是自豪，“我明天带来给你尝尝吧，可好吃啦。”</p>
说到这里小姑娘又老气横秋地叹道：“唉，我可真是个善良的人啊，就连我的小弟也还是跟了我半年才吃到一小颗糖瓜呢。”</p>
“你在听吗？”</p>
“……嗯。”</p>
“那你叫什么名字啊？”</p>
这次墙内之人沉默了半天才局促地回复：“我不知道……”</p>
没有人喊过他的名字。</p>
不过小姑娘依旧不怎么在乎，她站起身拍掉了手上的泥土：“那我就叫你小绿吧，你可以叫我绥绥，或者叫我老大也行。”</p>
“我要走啦，明天再来找你玩儿吧。”小姑娘将自己用杂草编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努力塞到裂缝里，十分潇洒地开口，“送你啦，不用谢我。”</p>
谢无妄直到墙外之人离去很久才起身将那团乱糟糟的东西从裂缝里拔了出来，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是个什么东西，可却依旧如珠似宝似的将破破烂烂的东西塞进自己怀里。</p>
这是他收到的第一份礼物。</p>
也是他第一次产生了名为“期待”的情绪。</p>
尔后的半个月，那个小姑娘每天都会在那个固定的时间出现在墙外，她按照约定把糖瓜带来让他尝了尝味道。</p>
很甜。</p>
甜到让他不知所措。</p>
谢无妄也是这时候才知道这座破破烂烂的院子外总是有人在巡逻，而涂幼安是掐着他们换班的空隙时间偷偷溜进来的。</p>
“也不知道你究竟是个什么身份。”涂幼安的编织手艺一如既往地烂，“每次过来都要费好大的功夫呢。”</p>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啊……”</p>
“有意思嘛，躲过那些人的侦查很有成就感呀。”</p>
屋子里留着的不明编织物越来越多，那时的他天真地以为这种日子会持续下去。</p>
直到那天。</p>
墙外传来她压得很低的啜泣声，谢无妄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只能等待，在等了许久后终于安静下来，只是还没来得及询问就听到小姑娘带着鼻音开口：“我以后不能再来找你玩了。”</p>
“……为什么？”谢无妄只觉得胸口说不出地沉闷。</p>
“因为我要离开这里了。”涂幼安揉了揉眼睛，“今天有人闯入城里，杀了好多人，和我一块玩儿的小跟班也死了，我娘亲不放心，打算把我送去燕京。”</p>
谢无妄想要问的问题很多，但最后到嘴边却只化成了一个“嗯”字。</p>
“哼，你好没有良心啊。”涂幼安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气恼，“你都不会觉得舍不得我吗？”</p>
“亏我还特意跑来和你道别。”</p>
墙内沉默了好久，看着已然落山的夕阳涂幼安也不再等待，轻声告别后便彻底离开了这里。</p>
等到太阳完全沉入山后时墙内才终于传来小小的声音。</p>
“舍不得的……”</p>
梦境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谢无妄突然被身上多出的重量惊醒。</p>
睁开眼睛缓了一下后才发现是因为涂幼安半个身子都几乎压在自己身上。</p>
她手臂搭在锁骨处，小腿横在膝盖上。</p>
似乎是觉得这个姿势不太舒服，她索性靠过来搂住自己，下巴也轻轻抵在肩膀上蹭了蹭，呼出的热气全部喷在颈窝之中。</p>
这番亲密的动作再次让谢无妄身体僵硬起来，脑海里不仅回想起那夜发生的事情，还有临睡前小姑娘为了惩罚自己的刻意撩拨。</p>
大概是方才梦里的情绪还未完全消散，谢无妄破天荒地没有多想。</p>
轻轻翻过身将人搂进怀里，抱紧怀里如同糯米团子般软乎乎的人，鼻尖处是熟悉的暖香，谢无妄终于觉得安心了许多。</p>
天蒙蒙亮，但涂幼安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因为不需要给公婆请安，所以她睡得十分坦然。</p>
谢无妄也没有将人叫醒的打算，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下巴抵在少女的头顶上，确认没有吵醒对方后满足地嗅着两人身上同样的香气。</p>
房门突然被人敲响，谢无妄心下一紧，下意识就要抽回手臂，奈何却被半梦半醒的涂幼安死死搂住。</p>
害怕吵醒还在睡梦中的人，谢无妄只能放弃挣扎，保持先前相拥的姿势抬手认真地捂住涂幼安的耳朵，看着怀中人哼唧了两声后继续睡去才压着声音询问：“何事？”</p>
半夏的声音也压得极低：“姑爷，宫里派了人过来，说是陛下宣您和夫人进宫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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